第2章 围坐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凌迹奇走到包厢门口看到“共婵娟”这个名字在心里冷笑了一声。昨晚微信接到发来的预定包厢的名字，他就在心里恶心又嘲弄地骂了一句，这家人的演技他这辈子都学不会。
凌迹奇示意门口的服务生不用敲门通报，故意声响很大地打开包间门，面无表情地昂首走了进去。
虽然是有求于人才请人吃饭，叶家这群骄矜之人还是在约好的11点才刚刚好踏进包厢，本以为能看到凌迹奇坐在位子上，没想到早已料到他们会如此行事做派的凌迹奇直接迟了半小时才进门。
此时叶家老爷子看到走进来的人，本就拉长的脸越发长了。
叶菁菁的大嫂傅晴率先站了起来。生病的是她的女儿，孩子病了，母亲也跟着痛，此刻她已无暇顾及什么叶家的脸面，凌迹奇才是她能抓住的救命稻草。
“来来来，快坐。”傅晴热情地招呼他坐下，无视自己老公制止的眼神。
“路上堵车，所以迟了。”凌迹奇悠悠解释一句，他知道没有人会在乎这个理由是真是假，所有人都知道他是故意的。
“没事没事，”傅晴忙摆手，“刚才景峰还在说估计是堵车了，怪他，没提前跟你说北京的交通情况，这几年是越发的堵了。”
傅晴在桌子底下狠狠掐了自己丈夫一把，在女儿的健康面前，还要什么面子。
“咳咳，”叶景峰清清嗓子，示意服务员不用忙了，自己端起桌上的茶壶给凌迹奇倒上，“这家的金骏眉挺好，尝尝。”
凌迹奇端起茶杯，汤色金亮，入口有淡淡甜香，确实好茶。“不错。”
“你哥平时爱好不多，不是打高尔夫，就是喝茶，他说好的错不了，要是喝得惯，改天让他送些上好的给你。”
“谢谢。”
傅晴看他没拒绝，神色也平静，心里安稳了一点。
叶堃看看自己的儿子儿媳，又看看一直吊着脸的老爷子，虽然拉不下脸来，也知道现在再拿乔确实说不过去了，自己的孙女还在等着治病呢。
“前段时间看新闻，说你在澳洲训练，怎么样，澳网有信心吗？”
凌迹奇面上划过一丝讥笑，不回答叶堃的问题，反而直直盯着叶堃的妻子刘慧说道：“你这么关心我，不怕刘阿姨生气吗？”
叶堃尴尬地咳嗽一声，安抚性地握住自己老婆的手。30年前他做的错事负了两个女人，刘慧说这辈子不愿再看到凌迹奇母亲的脸，他便送他们母子去了国外，就这样他们夫妻又相敬如宾了30年。
刘慧抽出自己被握住的手，仍旧一言不发。
叶堃以为的相敬如宾，背后是刘慧二十多年的隐忍。几年前，刘慧见到了凌迹奇。母子相似的面容让她一眼就认出他是谁，也让曾经被刻意遗忘的怒火跟恨意又重燃了她的心头，她恨那个女人，更恨叶堃，也恨自己。
叶景峰听着凌迹奇的冷嘲热讽，脸色重又恢复僵硬，傅晴顾不过来所有人的情绪，只能用眼神示意叶菁菁，让她这个年纪最小的说说话缓缓场面。
叶菁菁一直坐在叶老太太身边，两位老人这辈子也算是身经百战了，老了还要为了子辈孙辈的事受累烦心，如果不是老人家坚持今天要来，叶堃也实在没脸劳驾父母。
叶菁菁瞄自己父母一眼，不知道该不该开这个口，今天临出门前她爸还特地叮嘱她少说话。大伯家的事，她爸妈从来不让她插嘴。
自从知道了叶堃犯过的错，叶菁菁妈妈何淇还严加逼问过她爸叶枋，吓得叶枋再三发誓自己绝对没有，何淇才相信，一直到今天，还要时不时拿出来给叶枋敲警钟。
正当叶菁菁为难的时候，凌迹奇倒是看向她，问道：“你还在电视台工作？”
叶菁菁不知道为什么凌迹奇会突然关心她，他看起来不像是想对他们这群人展示一丝一毫的亲切。
得到她的肯定回答，凌迹奇淡淡“嗯”了一声，没有其他言语。
一直到菜摆了满桌，傅晴终于喘口气招呼所有人先吃饭，她自己也食不知味地对付了两口。
吃不下的何止傅晴，这桌上十人都只是象征性地动动筷子，他们无所谓今天这桌菜好不好吃，平时什么山珍海味没吃过呢，真是可惜了一桌的好食材和大厨的用心。
中国人就是这样，喜欢在饭桌上谈事。谈生意在饭桌上，谈婚事在饭桌上，连教训小孩也在饭桌上。明明吃了饭还有一整晚的时间，但是中国的家长们仿佛只在饭桌上有话说。
等凌迹奇放下筷子，其余几人也慢慢停筷了。
叶老太太等服务员清理干净台面后，示意叶菁菁将她带来的包拿来，从里面又拿出一块红布包着的盒子，放在转盘上转到凌迹奇的跟前。
凌迹奇打开，是一块平安扣。
叶老太太：“这玉早该给你的。菁菁女孩子家有一块翡翠的，家里男孩子用和田玉，小峰那块他自己选的墨玉，我自作主张给你选了这个羊脂白，两兄弟用着倒也配，你们三个小辈总算是齐了。”
叶堃有些惊讶自己母亲准备了这个，这算是要认凌迹奇作叶家人了？他满肚子的疑问尚且不敢发，更别说叶景峰他们了，虽然几乎是下意识就产生了抗拒心理，但又明白现在没有自己说话的份。
凌迹奇将盒盖盖上，又放回了转盘上。
“这又是哪一出？”
叶老爷子的拐杖在地上碰出一声响来，“说的这是什么话！”
凌迹奇脸上显出厌恶来，将盒子转回去，“这个你们拿回去，我不会收。”
“不管你收不收，认不认，你是叶家血脉这点谁也改变不了！”叶老爷子气得咳嗽了几声，挥挥手示意叶菁菁不用帮他拍背。
叶菁菁的爸爸叶枋终于开口了，“特地给你准备的，就当作见面礼收下吧。”
凌迹奇看了叶枋一眼，转头去问叶菁菁：“这位是？”
叶菁菁连忙介绍道：“这位是我父亲叶枋，这位是我母亲何淇。”
“原来是叔叔婶婶。”
方才叶枋何淇看到平安扣之后，明白了这是叶家两位长辈要认亲的意思，但到底该如何看待凌迹奇，也还是要顾及叶堃夫妇的心思，还有叶景峰跟傅晴的想法也要照顾到，虽然是亲兄弟，也是有利益冲突的。
凌迹奇这话说得模棱两可，若说不认叶家，既不认叶堃，又何来叶枋何淇的叔叔婶婶之称，可若说他是要认的意思，普通晚辈称呼他们叔婶的也不是没有，会不会显得自作多情了？
叶枋何淇一时不知怎么应好，凌迹奇看他们面带犹豫，便似笑非笑地说：“怎么，看来是我说错了？在国外待久了，称呼这一套总是生疏。”
“没有，你是该叫叔叔婶婶。”叶堃发话便是一锤定音。他可以不认儿子，却不能拦着老人家认孙子。
刘慧看叶堃一眼，依旧无言。
听着他们不停地话带机锋，叶景峰安抚了傅晴好几次，在场的人没有比他们俩更心焦的了。刚才看到平安扣时他下意识有些反对，那来源于人的天性，不喜欢有人来分掉属于自己的东西，不管是长辈的疼爱，还是家族的财富。但他此刻已经冷静下来，凌迹奇回不回叶家，没有他女儿的命重要，叶堃的财产他可以分文不取，只要凌迹奇答应救他女儿。
叶景峰端着茶壶站起来，又给凌迹奇满上，接着端起了自己的杯子，说：“我做哥哥的，先以茶代酒，敬你一杯。”喝完，又接着说：“今天有要紧事跟你商量，不好喝酒，改天我们单独出来，喝个痛快。”
凌迹奇也举杯一饮而尽。
叶景峰将茶给他续上才坐下来，握紧傅晴的手说道：“我跟你嫂子有个女儿，刚满5岁，名字叫叶雨虹。”
叶景峰说到这不知该怎么往下，停了下来。
凌迹奇接话道：“我知道。”
“你知道？”傅晴说。
“见过。”
“你们怎么会见过？”傅晴跟叶景峰对视一眼，两个人都没有头绪。
“我带她见的，”叶菁菁想起来，“以前我带着小彩虹玩的时候见过。”
“哦，哦，见过也好，也好。”叶景峰点点头，接着说道，“小丫头运气不好，两年前确诊了急性淋巴细胞白血病，治疗了两年才恢复正常的生活，我们都以为要跨过这个坎儿了，没想到……”
叶景峰没有说下去。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叶景峰这两年往肚子里咽了不知多少泪水。
一桌的沉默。叶景峰尚且不知如何开口，其他人又怎会有办法。他知道没有再委婉的必要，事到如今再难也要开口，他接着说道：“我们想请你给虹儿捐赠造血干细胞。”
凌迹奇听完却是毫不意外的样子，众人都有些疑惑，不管是愿，或不愿，也不该是如此冷淡。
他们不知道的是，凌迹奇在回国前就已知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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