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米禾没想到自己可以触碰到鬼少女。
小溪的头发细软，手感很好，她不动声色地又摸了一把。
小溪却像被烫着一般，瞬间弹开，紧盯着米禾触碰过她的手。
很陌生的触觉，让她跟只猫儿似的，小心翼翼试探，受到惊吓就飞快跑走。
米禾注意到，小溪脖子上有一道淤痕，很可能是被人掐死的。
眼神软了几分，或许是她冒昧而来，占了人家的地方。这样的话，小溪想把她吓走就说得通了，“抱歉，我不知道你在，只是想找地方睡觉。”
小溪张张嘴，发出呀呀的声音，类似婴儿学语之前。
奇怪，她明明可以发声，却不会说话。
米禾多给些耐心，说：“你点头或者摇头回答我就好。”
“这里是不是你生前的住处？”
她摇头。
“那……是你死去的地方？”
她还是摇头。
“我来这里打扰到你了吗？”
她顿住，仿佛思考了一会儿，慢慢摇了摇头。
米禾挑重点，又问：“那我能继续在这里睡觉吗？”眼睛亮晶晶的。
小溪对上她满是期待的眼神，往后撤一点点，扭过头去，留给她后脑勺。
不过这次，倒是点头了。
“那就没事了。”米禾十分开心，扯过被子，边躺下边说，“我继续睡了咯，你出去记得帮我关门。”
小溪飘回床边，她的长指甲已经收回，小手扯住被角，不动了。
米禾不明白她的意思，想了想问：“你是想跟我一起睡？”
邀请女鬼同眠，不愧是她。
小溪没有松手。
咂摸出了她的一点想法，米禾猜测道：“你不想让我睡觉啊？是不是想让我陪你玩？”
这回，她不仅点头，还将两掌用力一拍，僵硬的脸上嘴角一扯，露出个古怪的笑容，四周呜呜声同时奏响，回应她的兴奋。
看来是猜对了。
可米禾表示，她现在真的很困，午觉时间那么短，一会儿醒了还得开会呢。
眼珠子打转，心头有了主意。
“你要是觉得无聊，可以去隔壁。”米禾怂恿道，“那边有个弟弟，你去吓他吧，他可好玩儿了。”她就这样无情地出卖邻居楚东扬。
下一秒，便读到小溪眼中的失望。
为了能好好睡一觉，她可太难了，还得无师自通通灵版读心术……
米禾向她保证：“你先过去，我睡醒一定去找你们。”
小溪歪着头，定定地看她小半晌，忽然将手伸到她眼下。
什么意思？米禾思忖着，触及到小溪眼底一闪而过的小心翼翼，她弯弯唇，明白了。
从被子里伸出手，轻轻回握住小溪，将手心的温度传递给她。
小溪刘海后的眼眸，好奇盯着交握的手，有种暖融融的触感，让她布满死气的身体都仿佛鲜活许多，片刻后，她满足地收回手，转身离开。
随着她的离去，刷刷声、呲啦声、呜呜声骤然停下，整个长芳殿恢复平静。
而她飘走的方向，是隔壁楚东扬的住处……
怀着一丢丢对隔壁那位小少年的愧疚，米禾这个午觉，神奇地睡得更香甜了。
米禾睁开眼，人还在梦中。鬼少女没回来。
小梦：“他俩不会出事吧？这样也好，宿主你就可以坐收渔翁之利。”
“你想哪儿去了？他们还是两个孩子，能有什么事呢？也就小打小闹。”米禾无所谓地将被子一掀，就往外走。
更深露重，梦里还在深夜，楚王宫角落，这处无人来的废殿静悄悄，衬得暗处窸窸窣窣的小声响越发清晰。
这氛围让米禾不由心里一紧，于是蹑手蹑脚上前，贴着门探听。
此时，楚东扬和小溪在院内面对面站着。
小溪眼眶爆出红血丝，眼珠子拼命突出，笑得狰狞。
她竭力做出吓人的模样，比之前对着米禾时凶恶百倍！锋利的长指甲直直怼向眼前人。
而楚东扬身板挺立，面对女鬼丝毫不惧，他眸光森冷沉戾，混身写满暴躁，反手持着一把匕首挡在胸前，黑夜中泛着寒芒。
真不愧是两个孩子啊……
门外，听了里面好一会儿都没动静，米禾一把子推开门。
楚东扬见她来，眸光一闪，飞快将匕首置于身后。
只见他猛地倒退两步，身子微微颤抖，如豹的眸子微闭，再抬起眼皮，换上极害怕的模样。
难道他怕鬼？
米禾上前安抚道：“没事，小溪不会伤害你的。”
“嗯。”楚东扬感受到她的关切，心中稍暖。
他扯住米禾的衣角，靠在她身后，低头掩饰唇边的笑意。
另一头，小溪鄙夷地瞧了他一眼。
这小子，他根本不怕，装什么柔弱！
他们两人站得近，仿佛将自己置于对立面了，小溪眼中闪过几分委屈。
她的情绪并不明显，却立刻便被米禾捕捉到：“小溪没事吧？”
这下她才高兴了，张嘴咿呀呀地叫，飘到米禾面前，伸出手。
米禾很快明白，拉住她。
楚东扬不满米禾的注意被分散，又扯了扯她的衣角，令得米禾回头。
“这个女鬼老是跑来吓我。”他偷偷告状。
小溪不甘示弱，指着他藏在身后的匕首，口中呀呀地，以眼神控诉他。
一人一鬼以眼神厮杀中。
米禾在这瞬间，似是顿悟到每个二胎家长的不易。
“你们之前是不是认识啊？”
他们齐齐点头。
“小溪并不是什么厉鬼，她就是自己待着无聊，想找人玩耍而已。”米禾温声道，“而且今天其实是我占了她的地方睡觉，让小溪先过来找你，额，找你玩儿的。”
她竭力缓和他们的关系，但楚东扬的关注点比较奇特。
“你住进长芳殿了？”他眼睛一亮。
“对，这边僻静适合睡觉。所以，以后我们就是邻居啦。”米禾又将话题绕回，“你跟小溪年龄相仿，我看她也没有要投胎的意思，你在宫里又没什么朋友，你们以后可以一起玩呀，人鬼未必殊途嘛！”
她一手拉人，一手拉鬼，就差没让他俩手拉手交朋友。
见他们有点松缓，米禾接着循循善诱：“不过，对朋友一定不能动刀啊。”
米禾含笑睨他，像在说：少年，我都看到了。
但她倒也没拆穿。
楚东扬瞳孔微睁大，原来她都知道，也知道他根本不害怕鬼。
他低声说：“知道了。”
米禾点到为止，拍了拍鬼少女道：“小溪也是，不能伤人哦。”
小溪乖巧点头。
这样一闹，楚东扬也睡不成了。
于是，黑漆漆的夜里，两人在树下石凳子坐下，旁边还飘着一只女鬼。
“小溪说长芳殿不是她的生地，也不是她的死地。你知道她是从哪儿来的吗？”
“之前，宫里只有我能看见她，我见到她的时候，她就没有去处，所以只能待在废弃的长芳殿。”楚东扬说，“她是越国人。”
“你这么肯定她是越国人？”米禾侧首问，“小溪，你真是越国人呐？”
小溪目露疑惑，摇摇头又点点头，就是连她自己也不知道。
“你不知道？你额头上有越国花钿。”楚东扬解释说，“越国女子出生时，母亲会用一种特殊的丹朱色颜料，为她们在额头上描摹花钿，这花钿不会褪去，伴随她们一生。”
“据说花钿花纹越繁复美丽，代表女孩子在家中越受宠爱，她们会暗地里较量谁的花钿更好看。”他接着说道。
原来如此，米禾微微颔首。
梦境中的云荒大陆，云都天子已名存实亡，躲在都城里自己玩儿。
群雄逐鹿，淘汰赛轮流打，引发纷争不断，最后剩下虞、楚、越、卫、襄，后来他们干脆自己称国争霸。五国君王都想结束乱世，统一云荒，当天下共主。
楚天傲是五国最年轻的君王，也是争霸赛的夺冠大热门人选。
“难不成她是楚天傲的姬妾吗？”越国在五国里势微，靠联姻的手段寻求庇护也不奇怪。
楚东扬否定了她的猜测：“不是，可能她只是迷路来到这里的。”
米禾惊讶极了：“你跟我说一只鬼从越国迷路飘到楚王宫？那她也是鬼界英才了。”
“不过，也许她也不是越国人，”楚东扬语气又不太肯定了，“越国女子的花钿没有像她头上这个，画得这么丑的。”
循着他的话望去，一眼就被吸引住的，是小溪额头上的花钿，朱红色的简单两笔，粗细不匀，歪歪斜斜的，确实有点奇怪。
被说花钿丑，女鬼怒了。
她瞪着血红的眼，要朝楚东扬扑过去。
“我实话实说而已。”他脚步敏捷后撤，举起匕首挡在身前。
像是突然想起米禾的吩咐，顿了半秒，将匕首丢开，改用手挡住攻击。
小溪干净的脸上倏然出现道道血痕，鲜血顺着她白皙的脸滑下，延至下巴滴落。
倒是没露出她的利爪子了，却也没闲着，用手往脸上一揩，满手血往楚东扬身上抹去。
原来楚东扬也能被小溪触碰。
画风渐渐变得奇怪。
小溪两手沾满血，在楚东扬的殿内四处飘，门墙上全是她糊下的血印，她玩得很是开心，突着眼珠子，嘴里发出尖利的笑声。
这一幕怎么看怎么诡异，正常人看见只会毛骨悚然逃走。
但楚东扬不，他不仅不害怕，还不知从哪儿捡来一根木棍，追着半空中女鬼乱挥。
“给我停下！你弄得到处都是血！”
楚东扬少年老成，米禾还没见他这样气急败坏喊过，像这年纪的孩子了。
悬在空中的小溪当真听话停下，她殷红的嘴角一勾，上下扫了他一眼。
楚东扬暗叫不好，他反应极快地将手中棍子一扔，调头就跑。
果然，小溪张开手就要往他身上抓。
他显然有些怕脏，局面瞬间扭转，变成小溪追在楚东扬身后。
小少年脚步很快，小溪虽说是飘着的，一圈下来只堪堪碰到他的一点衣角。
米禾抱手臂站在旁侧观战，在意识海中说道：“小梦，其实真不是我懒不想破境，你看楚东扬，跑起来鬼都追不上，你让我怎么杀？”
场面像家中两个熊孩子日常吵架，闹得差不多了，米禾才悠哉过去，将一人一鬼架开。
“好啦好啦，今天到此为止吧。”
他们像没听到似的，继续追打。
米禾扬声：“我生气了，我真生气了昂！”
这下停住，楚东扬脸色铁青，小溪玩得开心，脸都没那么僵了。
捏了捏眉心，米禾感到一阵无力，看来以后梦境里她别想安静。
意识还混混沌沌，米禾从梦中醒过来，当朦胧的眼接触到正上方的场面——
嚯！头顶出现四个什么鬼？她被吓得一激灵，差点没原地起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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