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第52章
在盛罗的描述下, 陆序还是没有想起那个女孩儿的样子，他看向脸上带着微笑还在认真回溯自己记忆的女人。
十几年的时光，他见过太多人, 经历了太多事, 他的记忆没有像盛罗一样从绚丽多彩的人间坠入空泛渺茫的虚无, 也因此变得纷乱和缺乏价值。
“挺好玩儿的。”盛罗这么总结她以前的同学，“脸皮儿特薄，一生气就红了。”
陆序笑了, 她形容人的方法都和别人不一样, 那个女生的名字他不记得, 也隐约记得是个在学校里声名赫赫的漂亮女孩子，不然也不会有那么多非议缠身, 在盛罗的嘴里就是“好玩儿”。
手里的导盲杖点了点, 盛罗慢慢走到一旁坐下。
陆序的助理根本不用人吩咐, 连忙给她倒好了茶。
盛罗摸了下温热的茶杯, 摸到了杯子的手柄，医院是不会这么贴心的，显然这杯子是专门为她准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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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见助理称呼盛罗为“盛女士”，陆序皱了下眉头。
他们刚结婚的时候他的助理曾经想要叫盛罗是董事长夫人, 却被盛罗拒绝了，她说她不希望他们两个人彼此的人生会因为这场婚姻有太大改变, 后来他们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关系越来越亲密, 助理却还是称呼盛罗为盛女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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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想, 他们的关系应该循序渐进，即使是改变称呼这种小事, 也应该是盛罗先提出来。
他在一声声的“盛女士”里等着，等着盛罗向他索要一点新的证明和身份的验证，可他什么都没等到。
盛罗一直是别人嘴里的盛女士、盛小姐、盛罗，没人称呼她是陆先生的太太、董事长的夫人，他们离婚之后甚至没有什么人称呼她是陆序的前妻。
在离婚后那些辗转难眠的夜里，陆序突然醒悟，他自以为斤斤计较、步步为营的爱情里，他也没有获得什么证明和验证，所以盛罗抽身即去，也可以毫不留恋。
他没有给予盛罗的，盛罗也同样没给他，甚至不需要计算，她有着常人没有的敏锐直觉，也许从一开始就知道了他们这段感情不会长久。
“嘶。”沉睡太久的肌肉被撕裂了一般，陆序疼出了一身的冷汗。
盛罗把杯子放回了桌子上：“你确定你现在恢复够了，真的可以复健吗？”
“没事儿。”陆序继续在复健一起上迈步。
他刚刚那一下不是装的，因为疼的地方不只是腿。
盛罗侧着头听着他这边的动静，听了好几秒没有听到陆序的惨叫声，她继续把水喝完。
陆序的助理姓徐，是一位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能受陆家父子两代人的信任，他自然是有过人之处的：
“盛女士，我们董事长午餐想吃艇仔粥和鲍汁鹅掌，我记得您上次很喜欢吃这家店的烧西班牙黑毛猪排，给您搭配一碗黑松露炒饭怎么样？”
盛罗是饿得快的直肠子，面对好吃的她从来不拒绝：“好呀，谢谢。”
陆序在一旁听着，心里暗自松了一口气，这说明盛罗至少能陪他到午饭。
很快，他浑身大汗淋漓地从器械上下来，先擦去了脸上的汗水，又往身上喷了些香水，才坐着轮椅到了盛罗的面前。
盛罗闻到了一股橘子的香气，突然想起了什么：
“最近怎么有那么多以前高中的同学来找我？有一位每隔两天都给我送花，说他是我的高中同学，可我对他完全没印象。”
手扶在电子轮椅的扶手上，陆序看着自己的手指轻动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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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原早就把林予珺要追盛罗的事告诉了他，他虽然躺在病床上也没忘了让人盯着林予珺。
小心打量着盛罗脸上的表情，陆序很想把当年林予珺各种言论都灌进她的耳朵里，让她离林予珺远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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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怕是厌恶……他也不希望她会把情绪分给别人。
“我之前就说了，肯定有很多人喜欢你。我这个轮椅能让我控制方向，你要不要试试推推它？”
盛罗有点好奇地站起身，收起导盲杖，扶住了陆序的轮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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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序没有真的在看着方向，有两个助理替他开道，他努力仰着头，贪婪地看着盛罗的笑。
在这个短暂的片刻里，他仿佛回到了他们两个人感情最好的那段时间里，盛罗总是对他笑，毫不吝啬地给予他包容和美好。
其实只离婚几个月，那段时光似乎并不遥远，陆序却觉得那已经是另一端人生中发生的事了。
“对了……”午饭的时候，盛罗啃着咸香酥软的排骨，突然抬起头，“今天我收到了楚上青的消息，之前我让她替我在北京查了点东西。”
听见“北京”这两个字，陆序停下了自己在喝粥的手。
“陆序，你着急忙慌地想要去改变过去，不过那事儿多离奇你都想去试试，我有点儿想知道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听到盛罗这么说，陆序明白，他投资傅南商那不靠谱实验的事情盛罗已经知道了。
盛罗拿起一张纸巾慢慢地擦手，耳朵朝向陆序的方向。
“我还是那句话，我做过的事儿我就不后悔，你呢，你是对哪件事儿后悔了？是被我救了？还是活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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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年前，盛罗被人称为“盛狮子”，很多人以为这么称呼她是因为她长相凶恶头发金黄举止暴力，可陆序一直觉得盛罗的身上真的有一部分东西是属于野性的，她的直觉比常人敏锐太多，或者说……她有着掩藏在凶恶外表下的聪慧，能让她瞬间洞悉很多别人忽略的细节。
“我后悔……”
“诶呀？”盛罗惊喜了，虽然班主任也录了一份说她今天可以拿了回去给她姥姥姥爷看，可谁也不嫌这玩意儿多呀，“那我能借不？”
“方老师怎么样了？”
摸到耳机打算重新戴上，盛罗又想起了楚上青发给自己的资料。
男人看着眼睛上蒙着丝带的女人。
楚上青刚晨读结束打算去教室，只不过路过了校门一下就被一只狮子给掳走了，看着自己脚尖离地被人夹在胳膊底下抱头鼠窜，她头上的卷毛儿无奈地跟着东倒西歪。
“应该可以。”
一口气蹿进教学楼，盛罗找了个没人的角落把小狼崽儿放下，还给她扒拉扒拉头毛儿。
车子缓缓驶入车流。
陆序刚进学校就听见了刚刚盛罗是如何突出重围的传说，他走进教学楼，在一楼溜达了半圈儿，看见了正在跟楚上青说话的盛罗。
楚上青抬起头看着她，终于忍无可忍地用一只手护住了自己的头顶。
“我听别人都叫你盛狮子，那个我叫刘萱，是学生会宣传部的干事，我能不能采访下你呀？”
“我喜欢你。”
盛罗笑着坐进车里：“那是她精神头儿不错。”
就像是一个赌徒，他总想抓住什么，不会在没有任何把握的情况下把自己的全副身家都放在赌桌上。
“小狼崽儿我有个英语题要问你！”
“还来得及，盛师姐你先给我们签名吧！”
走出病房大楼，盛罗就遇到了专门等她的方卓也。
就算她看不见，她也能感觉到温暖。
“哎呀，盛狮子你你昨晚上太给劲儿了！我们班女生浪了一整晚上。”
“我的话……”
“我，肯定是想我别去野湖上跟那姓孟的打架，就算打架也别把他打残废了，那样儿说不定我还能当个正经拳手呢，我姑姑不会被我气病了……楚上青也不会晚一年才高考，又正好碰上流感。你咋突然问我这种怪事儿啊？那你呢？倒回去十二年，正好别救陆老狗，你啥事儿没有，当你的饭馆儿小老板。”
他的目光轻轻颤抖。
“陆序，你知道的，我挺烦一种人，嘴里说着什么‘将来有一天你遇到了什么，我可以为你豁出命去’，但是在这么啥事儿也没有的一天，就这么面对面坐着，他连自己想说的话都说不出来。”
可他还是没办法将想说的话说出口。
盛罗把脸转向光照来的方向。
“那个……啥，你们不怕上学迟到啊？”
要不是没带书包，她甚至想把书包抱在胸前防身。
等了几秒钟，盛罗摇了摇头，她拿出了导盲杖。
“要是能多看看别人是怎么笑的就好了。”
……
回忆中的斑斓被反复看过无数次，盛罗的语气里有一点点的感叹。
盛罗却仿佛更高兴了，抬起手，拉着楚上青的脸蛋，让她露出了一个“笑”。
一大清早，盛罗被堵在了学校门口，看着眼神热切面带笑容的小姑娘们，盛狮子手足无措，竟然被逼到了墙角。
……
“嘿嘿嘿，真好。”盛罗又抓了抓小狼崽的毛儿，“我家快要灌香肠了，到时候你替我给方老师送去？”
一头褐色短发的女人一边发动车子一边看着后视镜。
“我最后悔的，是没有早早告诉你……”在她转身的时候，俊美无俦的男人终于开口了。
盛罗不知道说了什么，把那个名扬全凌城的小神童给给惹急了。
所以她的愿望，也一直很小，很小。
“还能咋样？我跟她说了要保持好心情别生气，结果她给人上个网课都摁不住火气。”
逃出生天的狮子心有余悸，语气里充满了对动物世界物种多样性的敬畏：“哎呀我的妈呀，这啥事儿啊！”
病房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这么让人误会的话真的可以在学校门口说吗？
“我我我也也要！盛狮子，我是你高三的师姐，卧槽你太牛了，你最后那一脚忒帅了你再踹一遍呗！”
盛罗几乎想要翻墙进学校了，突然看见了一团小卷毛从旁边溜溜达达经过，她猛地从人群中蹿了过去。
阳光透过玻璃窗照进来，让他竟然有了一种玻璃般的脆弱。
“盛、盛师姐！我们是高一（十）的，我、我叫李帆帆，师姐你能不能给我签个名？”
楚上青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表情板正得一如既往：
“我？”
“方卓也，你说，要是能回到十二年前改变点儿啥，你想做点儿什么？”
“你昨天的表演很好，方老师去看了，还录了视频。”
她说过的，她不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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