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风起
京城人流熙熙，今日与昨日并没有什么差别。可能正是这个充满活力与生命力的城市，勾起了孟茹的情绪，离开了自小生活的熟悉的地方，毅然决然来到了这里。
客栈门口，苏绣笑盈盈地等着他们。这次因为是奉旨行事，朝廷出钱，吃住全包，孟茹就不必继续薅周家的羊毛，便与苏绣住在一起。苏绣本来可以借住在本家，但为便宜行事，也搬了出来与孟茹一道。
“你们可算回来了，我找了几个绣娘，快来瞧瞧。”苏绣一手拉着孟茹，一手拽着小仪，就往楼上走。
待进了屋，二人连口水都没喝上，就被兴冲冲的苏绣押着干起了活。
屋里的五位绣娘见到她们，也松了一口气。因为人不全，绣娘们已经让苏绣折腾了无数遍了，时而画图时而裁衣，没完没了。
孟茹虽然没有制衣的经验，但是对文创和市场摸得很清啊。放眼望去，绣娘捧出的成衣，精致有余，创意不足。就比如这件外袍，采用了淡雅的湘绣绣法，白色的底子上绣着一枝独秀的玉兰，虽栩栩如生，但有些失之寡淡，而京城少妇以雍容华贵为美，市场反响必定寥寥。而那件抹胸，倒是精致的苏绣，颜色艳丽，但果绿色的绸缎上绣着童子捧桃的图案，这寓意虽好，迎合了广大妇女的心愿，但众所周知，宋太后无后啊，这不是戳人家的肺管子嘛！
挨个翻翻，孟茹没找到几件满意的，摇了摇头。绣娘们对视一眼，心下颇有些不满。自己是宫里御用的绣娘，刺绣技艺可谓登峰造极，对贵人们的喜好更是门清。苏绣好歹还是江南刺绣文化馆馆长，出身名门，这不知哪个穷乡僻壤来的小姑娘，居然如此挑三拣四。
小仪看出这些人的不服气，颇为不满，气鼓鼓地就要说话，被孟茹拦下，笑道：“各位想必都是大家，我本不该班门弄斧。但此事不仅是贵妃旨意，还涉及先太后，若是出了什么岔子，被人揪出短处，上头怪罪下来，咱们担不起。再者说，这些衣服若是流向市井，这些繁复的针眼刺绣，昂贵的绫罗绸缎，大大提高了衣物的成本，普通老百姓怎么买的起呢？”
在孟茹挨个细看的时候，苏绣就有些不耐烦了，本以为二人一拍即合，结果却要推翻重来，也不满道：“阿茹，你未免太谨慎了，不过是几件衣服罢了，娘娘岂会真的叫人去穿，大家凑一起高兴一下罢了，顺便完成任务。”
孟茹皱眉，“这是何意？莫非娘娘又有了什么新旨意？”
苏绣干脆敞开了说：“阿茹，你刚接触这些，可能还不懂。我们这些干活的，真没必要干这么细，上头未必喜欢。娘娘喜爱玉兰，又多年无子，这些衣物交上去，定会满意。至于百姓，岂配穿和娘娘一样的衣服？”
听听，这叫什么话！太刺耳了，既然如此，还在民间办什么文化馆刺绣馆，干脆在宫里搭个台子一起乐呵乐呵得了。
孟茹的脸当下就黑了，克制道：“苏馆长，之前回安定镇耽搁了几天，你在这里操心劳力，真是辛苦。你看现在距娘娘要求的还有一段时间，咱们再磨一磨就是了。”
苏绣张口欲言，小仪眼见孟茹的脾气快压不住了，担心再说下去就要吵起来了，急忙打圆场：“不若这样，咱们也不要在这里纸上谈兵了。那就先各出几套，拿去宫里找娘娘看看就是了。”
说罢，小仪转过头可怜兮兮地撒娇，“馆长，我好饿，咱们去吃饭吧！”
苏绣、孟茹索性顺着下了台阶，一拍桌子道：“诶呦我这脑子，光顾着说事，怠慢了怠慢了！”
几人一下楼，看到李德延居然还坐在一楼的大厅慢悠悠喝茶。小仪顿时恼了。“你怎么还在这里？查岗呢！”
李德延转转手中的杯子，不慌不忙道：“急什么，我又不是在等你！”说着就起身迎向孟茹，“孟馆长，之前承蒙惠赠几样文创，当时托人带回了家，今日回京得知，其中玉兰书签颇得内子喜爱，想再买一些分赠友人。不知您这边可还有库存？”
孟茹见生意上门，笑脸相迎，“库存自是还有，不知夫人想要多少？”
李德延皱眉思量一番，咬牙道：“五百枚，可否？”
苏绣惊道：“多少？”
孟茹有些明白了，这是变相送钱来了，笑道：“多少都有，李大人请里间详谈。”
无事献殷勤，必有所求，想必与小仪有关，孟茹善解人意地将小仪支走，直接敞开天窗说亮话了。
李德延一脸难色，“孟馆长，实不相瞒，我确实有事相求。其一，便是小仪。”李德延摸不准孟茹知道多少，模棱两可道：“小仪并非府中侍女，我也算她半个长辈，这丫头顽劣不懂事，现非要在外面自己闯荡，不肯回家，但我们心中着实很是担忧。若是这丫头有什么不对的，可否请孟馆长多多包涵。”
这话说得客气，实则是借着文创送点看管费，孟茹自是无有不应。“大人客气了，我视小仪为亲妹，自会护之爱之。”
李德延起身，长揖下去，“李某感激不尽！”
孟茹惊得站起来，急忙扶住他的双臂，“李大人这是做什么？”
李德延苦笑道：“馆长有所不知，小仪身份特殊，若是出了什么差池，层层怪罪下来，即便是我，也要问罪的。”
得抽时间好好问下小仪了。孟茹盘算着，本以为是一个逃婚离家的大小姐，怎么越听越神秘，可别是哪家的皇亲国戚吧！那自己庙小，确实供不起啊！
李德延继续道：“其二，也是个人私事。我颇想结交些文化界的朋友，但北京的圈子自成一体，后面各自站着底蕴深厚的世胄或高官。听闻孟馆长在安定镇颇有盛名，又是新近进京，故而想结交一番，今后若有什么难处，可直接找我！”
听到这里，孟茹心中更要犯嘀咕了。要说是为了小仪，这人情许得也未免太大了些。
李德延担心自己的话说得不够明白，又加了一句，“若是想在京城开设新馆，也无有不可啊！”
原来如此！这刚来京城，就有人开始拉帮结派了？孟茹心中大呼荒谬，自己什么都没有，李德延这是操的哪门子心。
“李大人此言差矣，我来京城，不过奉旨制衣，衣成则归，多谢厚爱。”
李德延哈哈一笑，“孟馆长志不在此，也便罢了，但可知从成为甲等之后，就已身在其中，由不得自己？在下倒是希望馆长能顺利归乡呢！”
孟茹听着话风不对，这京城怎么成了有来无回的龙潭虎穴了？
李德延笑道：“这么久了，孟馆长不觉得少了什么人吗？”
孟茹突然发现哪里不对劲儿了，“朱润呢？李大人，朱润一直跟着您，怎么到了京城反而不见人了！”
李德延微笑道：“他有腿有脚，要走的话，谁又能拦得住呢？”
不知什么时候李德延推门出去了，孟茹坐在屋子里，耳边一直回响着李德延走之前的话，好像自己来了京城，就像猛然迈入了一个巨大的漩涡，曾经熟悉的人也变幻了面貌。身份成迷的小仪、意有所指的李德延、初露野心的苏绣、行踪不定的朱润……现在反倒成了自己一个人在认认真真地制衣。
小仪端着饭，给孟茹送上来，担忧道：“馆长，自你到了京城，忙得连饭都顾不上吃。苏贵妃又不是就缺咱这两件衣服等着穿，咱们慢慢来就是了。”
回想之前，小仪似乎一直就这么贴心懂事，实在不明白她为什么不肯回家。孟茹接过饭，问道：“你看到朱润了吗？”
“嗯呢！”小仪点点头，“他在楼下吃饭呢！”
千里之外，在一个四合院里，一个全身裹着黑衣的女人静坐在桌前，凝神细看手中的信纸。
不远处，垂手站着两个侍卫，一男一女，身姿挺拔，肌肉微微紧绷，暗含力量。
女人开口，声音略微沙哑，但不乏妖娆之态，颇有风度，“京城现今如何了？”
男侍卫回话道：“回殿下，一切照旧。”
女人微微点头。
女侍卫抬头看向桌前的女人，欲言又止。
“瑛珞，有话就说！”女人吩咐。
“是！”瑛珞的面目被黑纱拢住，只露出一双大而黑亮的眼睛，可以看出年龄并不大，也就二十左右。“京城目前大兴文化馆，之前轰轰烈烈地办过一场评比。”
“嗯，这倒不出所料，先帝早就有推行文化馆的意向，评比结果如何？”
瑛珞答道：“共评了两家甲等，其一是京城历史文化馆，后头站着的是成亲王。另一家是，”这姑娘停顿了一下，“光烈皇后博物馆。”
女人一下子来了兴趣，“哦？这是何人所建？”
“据说是安定镇的一个小姑娘。目前背后没什么人。”
女人奇了怪了，“怎会如此？苏贵妃向来无利不起早，此等好事她不拿去送人情？咱们可有插手？”
瑛珞迟疑道：“并无。具体情况不清楚，但听说……在光烈皇后博物馆中，有一人相貌有些像先皇后。”
女人愣住了，“难道是安仪那个丫头？找了这么久，她居然跑去了安定镇！”
低头想了片刻，突然决定，“瑛珞，准备回京！”
“是！”二人俯身称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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