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相亲

阳春三月，海棠葳蕤。

        护城河畔，长着几棵歪脖子树，树底下有几个少年聚在一块儿打闹。

        小胖子脸圆圆的，身材短粗矮胖，站在桥头一夫当关，谁都别想挤过去。他手拿一根细柳条胡乱挥着，嘴里滔滔不绝地吐槽学堂里的夫子。说到气愤处更是手舞足蹈，大家纷纷跳到一边，生怕挨抽。

        旁边的观众们聚在一边，嘀嘀咕咕。

        “这小胖子今儿是怎么了，怎么这么激动？”

        “嗨，也不知道他哪来的劲头，上课的时候跟夫子大吵一架。”

        “呦，病猫发威了这是？”

        孟茹在旁边微微一笑，不慌不忙揪住了胖子的柳条，“行了朱润，不就是夫子课上攻击了你崇拜有加的宋太后宋慧芳吗，他一向瞧不起女人，何必与他计较呢，你就消停一下吧！快让开，大家都急着回家呢！”说罢头也不回地挤上青龙桥。

        她面容清秀，一身学堂里素白的长衫，腰间系着一条蓝色的腰带，长长的头发像男学生那样高高盘起，束成一个简单的发髻，露出纤长白皙的脖颈。随着她的跑动，衣衫微微飘动，手臂处的袖子则是利落地绑在腕间，纹丝不动。桥边河畔的人看到孟茹等人，纷纷笑了起来，大声说：“快回家去，别挡道！”

        孟茹从小就喜欢跟在男孩子身后跑跑跳跳，身体向来很好。甩开身后吵吵闹闹的崽子们，一路跑到家门口，浑然不知，家里有场巨坑的鸿门宴在等着她。

        “爹，我回来啦！”孟茹刚推开院子里的门，孟庭芳在门口里笑眯眯地等着她。

        孟庭芳在安定镇里也算是一个文化人，经营着一间书店，起了个风雅的名字叫“邻家新火”，本人也很是儒雅，向来羽扇纶巾，风度翩翩。

        “回来了啊，快屋里去，好好歇歇！看把我家姑娘累的！”孟庭芳笑得十分亲切，一路推着闺女往家里走。“给你泡了乌龙茶，还加了桂花蜜，快去尝尝！”

        什么时候回家有过这种待遇，孟茹太了解她爹了。“说吧，你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了。”

        孟庭芳嘿嘿一笑，“你进去就知道了！要不先换身衣服？”

        孟茹睁大眼睛，“不会吧！你是不是又给我安排了……”

        不等她说完，孟庭芳捂住她的嘴，“你宋伯介绍的，茶商，据说很老实，你先见见嘛！”

        孟茹闻言顿时抓狂起来，“你事先怎么不给我说！”

        孟庭芳将女儿推到门口，屋里的人齐齐看过来。孟茹一秒变脸，脸上浮现出温婉、矜持的笑容，毕竟家庭内部矛盾不能丢人丢到外面去，摊上个不靠谱的爹也没办法。

        屋里坐着好几个人，一眼扫过去，右下手的位置坐着一个身形微胖、面容白嫩的少年，眼睛虽然不大，但是面相还比较端正，正在低头喝茶。

        这估计就是今天的男嘉宾了。孟茹双手交互，放在腹前，莲步轻移，优雅地走到左手边最末的位置坐下，毕竟没有比这里离男嘉宾更远的座位了。

        这个少年看到孟茹进来了，赶紧放下手里的茶碗，眼睛微微眯缝着，不错眼珠地紧盯着孟茹，把孟茹看得浑身发毛。

        孟庭芳也大步走进来，坐上主位，几个大人一通寒暄，茶商少年的眼珠子都要黏在孟茹身上，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孟茹长相随了她爹孟庭芳，薄而红的嘴唇，高而挺的鼻梁，白皙细嫩的皮肤，眼睛明亮，神采飞扬，身条又不错，在镇里浅有美名。

        “孟小姐刚下学嘛？”茶商少爷突然问话。

        孟茹笑不露齿，点了点头。

        “孟小姐爱喝茶，贵府品味不错，我也喜欢在茶中放些桂花蜜。”茶商少爷继续找话题。

        孟茹谦虚道：“公子谬赞了。”

        茶商少爷见孟茹有些冷淡，开始显摆，“我家有茶田数百亩，每年都可以给孟先生和孟小姐送些好茶。”见孟茹没反应，忍痛道：“也可将部分茶田和屋舍转至孟小姐名下，由孟小姐经营！”

        来了来了，经典的画饼桥段出现了！

        “咳咳！”主座上可能是茶商家的长辈，眼见自家少爷见了美人开始胡说八道了，急忙轻咳几声。

        孟茹见状忙识趣道：“多谢公子美意，小女子才疏力薄，难堪大任。”

        听闻此言，茶商少爷大喜，“女子无才便是德，孟小姐这话甚得我心。我素来不喜女子抛头露面，还是在家相夫教子，才是正理。”说罢看看孟茹的衣衫，摇摇头，“以后我希望孟小姐不要再去学堂了，女子不用识得多少字。再者学堂里男女厮混不忌，我不喜欢。”

        孟茹脸上的笑容快维持不住了，合着刚刚的茶田屋舍就是说着试探的呗。

        “当然，今后孟小姐的衣裙首饰，我全包了！这男不男女不女的衣袍，属实配不上孟小姐秀丽的姿容……看孟小姐家人员比较简单，想必生活比较简单轻松，而我家呢，是一个大家族，热闹也亲近，向来信奉多子多福的……”

        茶商少爷一直喋喋不休大放厥词，孟茹心想这也不必再相看了，必是一个好色的纨绔之徒，再不制止，恐怕就要说起日后生几个孩子了。

        “公子，孟家就我一个女儿，阿茹还想多陪陪父亲，我们订婚后，二十岁之后再成婚如何？”孟茹开口打断。

        孟庭芳低下头，拿袖子掩了下唇角。

        “倒也不必那么晚吧？”茶商少爷的满腔热情有些消退。

        “哦，对了，父亲年岁大了，我家的生意也要打点，婚后应该会很忙，所以我合计着，五年之内不急着要孩子。”

        孟庭芳伸手摸摸自己的光滑的眼角和额头，忍住没有打断女儿的信口开河。茶商家的小公子已经傻眼了。

        “还有一事，”孟茹祭出杀手锏，“成婚之后，我会勤学商贾经营之道，你家的生意往来与府中中馈，我都要……”

        不等孟茹说完，茶商少爷立马起身，拱手道：“孟先生，突然想起家中还有事，先行一步，告辞！”

        不等孟庭芳回话，就逃也似的跑出了孟家。其他人尴尬一笑，客气道：“孟先生，再联系！”就急忙去追自家的少爷。

        待人全部走光，孟茹噗嗤一乐，“爹，你看你给我找的都是什么牛鬼蛇神。就这么急着我嫁出去啊！”

        孟庭芳也笑道：“人家要给你衣服买首饰的，还要送你半副身家，何必急着拒绝呢？”

        “要嫁你嫁！而且长得一看就是娇生惯养的样子，咱伺候不起。”孟茹寸步不让。

        孟庭芳只好哄女儿，“诶，还以为是个好孩子，谁知道老宋这么不靠谱。诶，但是你也别太看脸了，你看你爹帅吗，但你爹靠谱不？”

        孟茹一下子被逗笑，瘫坐在椅子上。

        孟亭芳年轻时确实是英俊倜傥，才华横溢，京城内外迷恋的小姑娘真是不少。只是人呢，确实也稍微有些风流多情了些。年近而立之年才娶妻生子，只得了一个女儿，妻子就因病去世了，但他本来非常看得开，也没有续弦，守着年幼的女儿开了一家书馆，虽不算大富大贵，但薄有资产。孟亭芳虽然看着不靠谱，但是对这个唯一的女儿向来宠溺有加，一路吃喝不愁地长到了16岁。

        因为自小没有母亲，孟庭芳对孟茹的管教松了些，待他回过味来，孟茹已经长成了这个样子，虽说学问礼数一向不缺，但也着实与贤良淑德、大家闺秀搭不上边儿。只好亡羊补牢，现在管管了。

        看到孟茹一副坐没坐相的样子，曾经的风流公子此时却一点都风雅不起来，皱着眉头，气不打一处来，“你看看你，这什么样子，还像个女孩子家家的吗？”

        孟茹撇撇嘴，稍稍坐直一点，老老实实道：“怎么又生气嘛！在家还不放松一点，刚刚多紧张呀！”

        孟亭芳听她还敢狡辩，气乐了，“你看看你，整天跟一帮臭小子混在一起，哪里还有大家闺秀的样子！非要去学堂，咱们家又不是给你请不起先生，你再这整天胡混下去，怎么找婆……”

        孟茹心想又不是一天两天了，现在才说有什么用。眼瞅着孟庭芳越说越多，孟茹准备遛了：“好啦好啦我知道了，隔壁周家的花花要生了，我去瞅瞅哈！”

        孟亭芳一拍桌子：“正跟你说着话你去看母狗下崽，给我回来！”望着越跑越远的闺女，不由喃喃念叨：“这倒霉孩子，到底像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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