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8
天气一天冷过一天，冬季也随之降临。
年底将近，长誉附中的学生们最期盼的活动就是文化节。文化节的主持一般都由两名初中生和两名高中生一同担任，从初中到高中，这已经是程意和温芷夕一同主持的第三年。
彩排的间隙，二人并排坐在小礼堂舞台侧幕的椅子上。温芷夕还算有兴趣地看看正在表演的节目，而程意已经无聊地闭起了双眼，身子向椅背倾斜。
“今天是几号来着？”温芷夕忽然没头没脑地发问。
“一号。”程意漫不经心地回答。
温芷夕兴奋地睁大了眼睛：“真的吗？今天开始就十二月了！”
“所以呢？干嘛？”程意懒洋洋地应着。
温芷夕象征性地扬起了头，看看天花板上纵横交错的灯架：
“说明就要能看到烟花了！”
“你都多大了。”
程意叹了口气，依然没有睁开眼睛。
“砰——”
好似在附和他们的对话一般，舞台两边随着场上舞蹈节目的结束喷出了金色的礼花，整个舞台瞬间像是笼罩在了上下翻飞的金色蝴蝶雨之中。
这是长誉附中今年新购置的舞台设备，还未投入使用过。
突如其来的巨大声响让程意睁开了眼睛，他下意识侧过头望向身旁温芷夕——
她怔怔地，一动不动地，双眼发直地盯着正在缓缓降落的礼花。
被吓傻了？程意伸出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程意……”
她喃喃地发出一声低语，也不知神志是否清醒。
程意还在纳闷：“怎么……”
“不是说礼花等最后我们全体上场的时候放吗！为什么给他们放了！为什么！”温芷夕突然像被重新接通了电源，咬牙切齿地怒喊。
……还好，十分清醒，特别清醒。
整场彩排完毕，导演老师耐心地解释：“那个舞蹈节目是最燃的，所以还是在这个时候放比较合适……”
温芷夕可怜巴巴地点点头。
“今天彩排就先到这里了，大家辛苦，明天上午九点准时集合，不要忘带道具……主持人留一下，我们一会再改点词。”
台上和台下的人都陆陆续续散去，温芷夕和程意帮忙扫着舞台上掉落的金色彩片。程意瞥了一眼闷头不吭声的温芷夕，果然嘴角掉得厉害。
他低头看看面前黄澄澄的礼花碎片，又抬头看看面前失落的女孩儿。
“喂。”
温芷夕应声回过头。就在这一瞬间，程意把刚刚攒在手里的一大簇金色碎片用力抛向了天空，一朵绚烂的小礼花刹那绽放在了她的上方。温芷夕没有缓过神来，这次是真的怔住了。
她看见一个比礼花更灿烂的少年笑靥，若隐若现在金色的光晕之中。有几片散落在他的头发和肩膀上，折射着周围的灯光，让他的面容更加明亮了。
“你的礼花。”
他的声音也在光晕中若即若离。这时，一片金色恰好飘飘悠悠地贴在了温芷夕的鼻尖上，使得她忽然缓过神，伸出手摘掉了下来。
她吸吸鼻子，认真看了看手里的礼花碎片，又瞧了瞧他们俩面前的地板。
“这不会是你刚刚踩过的吧？”
程意被这么一问也愣住了，用目光扫了一圈两人脚边的状况，非常肯定地回答道：
“不是。”
他接着说：
“应该是你刚刚踩过的。”
“好你个程意！”温芷夕眉毛一拧，立即蹲了下来开始搜集周边的碎片。
程意看到的她的动作顿感不妙：“你要干嘛？我是好心……”
金色的雨也砸到了程意的身上。他连忙避退防守，顺便也屈腿捡上一捧来反击。两个人好像打雪仗一般，绕着闹了舞台一大圈。
另外两名第一次参加的初中生主持人不知所措地站在舞台中间，两人大眼瞪小眼地看看对方。
“你说，我们要不要退下去啊？”男生小声地试探。
温芷夕正好绕到了两个人面前，一手抓着礼花，一手指着正在他们后面躲避的程意，眼睛溜圆：“你别跑啊，我可不想伤及无辜……”
“我不敢动，你呢？”女生怯怯地说。
男生看到程意在另一边抓起了扫帚，摇了摇头：
“不敢动，我也不敢动。”
“干什么呢？”原本在小礼堂角落和其他老师开小会的导演老师这时向舞台走来。程意和温芷夕赶紧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低头扫地。
“温芷夕，武术那个节目最终人数凑不够，还是决定不上了。你能不能临时出个钢琴演奏顶上？”
“可以。”温芷夕爽快地答道。
一旁的领导笑呵呵地：“不愧是我们‘钢琴才女’啊，什么时候上场都不虚的。”
温芷夕有些不好意思地乖巧笑着。
“还以为你今年能不弹呢，都连着弹了四年了吧。”程意小声地吐槽，“也不嫌腻。”
“再说话，我就让你和我四手联弹。”温芷夕皮笑肉不笑地回应。
小时候的程意是和温芷夕差不多的时间一起学琴的，所以刚上初中那会儿，他们还有过一次四手联弹的节目。可温芷夕弹钢琴的标准比他高了很多，周末早上七点就来敲他家的门，督促他起来练琴。
这次之后，程意就不再学钢琴了。
唤起了一些不堪回忆的程意连忙改口道：
“我是说，能够得到温大师亲自演奏，本小礼堂真是蓬荜生辉。”
-
十二月三十一日，跨年夜。
程意斜靠在椅子上，百无聊赖地玩着手里的游戏机。
“小意，小意啊。”
两声敲门的声响，随后是父亲推开他卧室的门。程雄平刚想说些什么，看到儿子却又好像突然被一个疑问打断了，问道：
“诶？明天不是夕夕生日吗？你们今晚怎么没有一起出去过生日啊？”
“她去外婆家过元旦了。”
程意简短地回答，手上敏捷地操控着摇杆。
“哦。”程父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那你给人家买礼物了吧？不能太抠啊……”
“买了。知道了。”
程意嘴上敷衍地应付着，心里却蓦地窜出一股心虚感。他放下手里展示着“恭喜通关”字样的游戏机，扭头看向门口的父亲：
“你找我什么事吗？”
程雄平有点茫然地看着他。程意这才发现他应该是刚从酒局上回来，喝了不少酒，两颊通红，身上的酒味也闯进了他的鼻子。
“瞧我这记性，我要说啥来着……”他挠了挠头，“我要说……”
这一阵程雄平的生意酒局很多，程意也习惯了父亲总是醉醺醺地回来：
“爸，您要不先去客厅醒醒酒吧，一会儿想起来再跟我说。”
“哦，好。”程雄平确实有些晕头涨脑的，慢慢转身离开了程意的房间。
“滴！”
程父刚踏出门口，程意放在桌子上的手机屏幕便亮起，显示有一条未读信息刚刚送达。
他拿起来一看，发件人是【温芷夕】：
【我才打开你送我的礼物，拜托，也太逊了吧？送个保温杯我就不说什么了，怎么上面还写着‘我不做大哥好多年了’？谁会送女生这种东西？？？】
什么大哥不大哥的？
程意没看明白短信的意思。他送的保温杯上面明明是一只可爱的小猫，叉着腰很神气的样子，看起来还有点像生气起来的温芷夕……
完了，不会这个猫咪图案的背后，写的是这句话吧？
保温杯不是程意本来打算送的礼物，但是他的计划出了些问题，只好早上匆匆到学校附近的文教超市顺着老板的建议挑了一个，让老板包了起来。
“保温杯肯定不会出错的。”老板信誓旦旦。
这就是”不会出错“？
程意此刻真的有认真悔过的心情。他硬着头皮编辑道：
【明天你生日，限你当大哥一天】
不行不行，程意迅速一个字一个字删掉了，踌躇一会儿，索性改成：
【哦，那可能送错了】
按下发送键，随后手机陷入了沉默之中。程意靠在椅子上歇了一会儿，又拿起手机：没有信息，而且只过去了一分钟。
依然没有信息，过去了两分钟。
十点钟了，正当程意想着上床睡觉算了的时候，“滴”的提示音又响了起来。
【你很奇怪耶】
只有简短的五个字。
奇怪？我奇怪吗？我哪里奇怪？怎么可能奇怪？
程意睡觉的心思一扫而空。
另一边，在乡下外婆家的温芷夕正和哥哥妹妹们围在炉火边吃烧烤，一家人热热闹闹地有说有笑。她衣服口袋里的手机又震动了一下，拿出来一看，是程意发来的：
【少看点台湾偶像剧吧】
嘁，肯定是最近在班级和向宛晴她们谈论电视剧被他听到了。温芷夕对着手机屏幕撇撇嘴。
温芷夕频繁按手机的情况准确地被小姨发现了，她调侃道：“夕夕怎么总看手机呀？是不是偷偷交了男朋友？”
“不是，怎么可能。”温芷夕连忙合上手机，塞回了衣兜。
她换上了一副甜美的笑容，生怕他们不信，额外补充道：
“我闺蜜，我们聊电视剧呢。”
这一句话好像让大家立刻放下了心来，众人说说笑笑，很快便转移了话题。
“咱妈休息得早，不然我们先把烟花放了吧？”温父提议道。
“好！”小辈们举双手欢迎。
于是一家人开始忙碌着清理场地、搬出烟花，小孩子兴奋地四处乱跑。
温芷夕只喜欢看烟花，但不太喜欢放烟花。她独自坐在外婆家的门边，静静等待。
忽然想起了什么，她再次掏出手机：
【我们这里要放烟花了，江林已经开始放了吗？】
程意回复：【好像还没，没怎么注意】
温芷夕：【今天哪有不看烟花的道理？】
程意：【没兴趣】
温芷夕：【哼】
程意合上手机，在心里无奈地轻笑了一声。
烟花有什么好看的呢？要不是你每次非要看，我才不会特意看烟花呢。
“咻！”
正想着，江林市的烟花也开始接连登场了。程意的卧室里只点了一个小台灯，窗外的礼花为有些昏暗的房间带来了一些缤纷的色彩与光亮。
程意站起身走向窗边，想要把窗帘拉上。
走到窗边，他一只手拽着窗帘边，却迟迟没有把它拉过去。
好像之前每一次这个时候，都是和温芷夕、段子扬或是一大帮人一起度过的。他不太记得每年的烟花都是什么样子，但是却似乎记得温芷夕每年幸福、真挚又期待的脸庞。
——这一晚的烟花对她来说很重要，程意知道。
他的脸映衬在玻璃窗的反射光影之中，远处的烟花在他的面容中绽开，程意忽然觉得有一点孤单。
有些风景，一个人看总是少了些意思。
生日快乐，温芷夕。
烟花声渐渐平息，程意缓缓拉上了窗帘。他走出房间来到客厅，看到父亲躺在沙发上睡着了，身上盖着一层绒毯。母亲在旁边以很小的音量看着跨年晚会，音乐声悠悠地飘荡在温暖的家中。
明年，应该也会是很好的一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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