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5
温芷夕没注意什么时候球已经从手里溜走。
她左右一看，程意正站在她身后，一手插着兜，单手擎着篮球等着她看过来，眼神里充满了“我就知道”的无奈：
“所以我让你先好好练拍球运球，你还不听……”
“我不管，让我投个球嘛，就一个，好不好。”
温芷夕急得跺了几下脚。
程意歪头饶有趣味地打量了她一下，低头咳嗽了一声，捧着球从她身后绕过递到了她的手上。
“抓好球，食指和中指发力。”他的手臂环住温芷夕生硬地抱着球的胳膊，右手轻轻掰开她手指在球上的位置，点了点她的两根手指。
“左手轻轻扶着就可以，不要太用力。”程意的左手也贴近了过来，但只是悬浮一般飘在温芷夕的手上方，保持着若有似无的距离。
突然拉进的距离让温芷夕有些不知所措，她像是整个被他揽在怀里，近得能感受到他有些温凉的手臂、侧着头时拂过脸颊的发丝和跳动的心脏。
而程意又始终保持着贴近但没有贴上的分寸感，他们之间的空气似乎都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应该，不能算是拥抱吧？
“哦……”温芷夕呆呆地，不知道该看向哪里，只能机械地附和着他的动作。
“然后上推……自然地压下手腕。”
她闻到少年身上的青春气息，像是长满了蒲公英的草坪，又像是拂过山涧清朗的风。
“哐！”
手中的篮球随之旋转着抛出，砸在了四方形的白色边框中，又折返掉入篮筐。
“进了诶！这是我投的吗？”
温芷夕惊喜地回头去看程意地脸。
于是他们的距离再次靠近。程意没有想到她会这样回头，直到她跃动的睫毛映入眼帘，他才猛然松开双手后退一步。
“嗯，算你的。”
程意想要把手揣进兜里，却找了半天也没插对位置。
“耶！那我终于投中球了！”
温芷夕依然高举着双手，在原地蹦蹦跳跳的。
“作为奖赏，奖励你再做50次左右手换球。”
“什么？？”温芷夕气得大叫，“你是人吗程意？”
“现在。快点。”
程意赶紧从书包里翻出水杯，坐在旁边的长椅上连喝了几口水。
-
长誉附中女子篮球赛半决赛现场。
“一、二、三、十二班必胜！”
“芷夕，程意今天来不来啊？”
温芷夕摇摇头：“他今天有竞赛考试，来不了的。”
“哎呦，别说程意了，咱们班同学都没几个来看的。”另一边的队友稍有不满。
毕竟是女子半决赛，除了队员们几个关系好的朋友，有兴致来看的人实在少得可怜。
温芷夕回头看看只有零星几个人的观众席，拍拍队友的肩：“没关系，等我们拿了冠军，就让他们后悔去吧。”
“这么有自信啊？”
“那当然，也不看看我的队友们都是谁。毕竟是我花了好大的功夫布下来的战术……”
队友冲她挤挤眼睛：
“还要看看我们的教练是谁吧。”
“哎呀，说什么呢……”
随着裁判的声音，队员们四散跑开了。
对手的实力并不算强，十二班很快便占据了优势，一转眼，比赛就剩下了3分钟。
“我不行了，累死了，跑不动了。”
趁对方叫暂停的时候，温芷夕坐在椅子上大口地喘着气。
一旁的秦月也满头是汗：
“幸好我没有当运动员，真的太累了。”
温芷夕感到嗓子里充弥着血腥味，习惯地伸出手向脚下椅子腿边的地方摸索着：
“唉？我水呢？怎么没了……”
“哎呀，我刚刚好像踢到了什么东西，是不是你的水瓶啊？”一旁的同学好像想了起来。
那会不会滚到了什么地方……
正当她左顾右盼地来回搜索时，粉红色半透明水杯忽然明晃晃地出现在半空中。
温芷夕纳闷地抬头，程意正站在她的身后，拎着她的水杯，从后方伸直胳膊递给她。他个子很高，坐着的她只能看清他垂落的睫毛和笔挺的鼻梁，在体育馆明亮的白炽灯下熠熠发光。
“继续加油。”
他动了动嘴唇，声音压得有些低。
温芷夕木讷地接过水杯，有些疑惑地开口问他：“你考完试了吗？”
然而程意已经转身向场馆门口走去，听到她的声音并没有停下脚步，而是举起右手左右晃了晃。
“这是考完还是没考完的意思啊……”
温芷夕眨眨眼，旋开瓶盖，咕嘟咕嘟地喝起了水。
二十分钟前。
程意坐在校数学竞赛队阶段测验考场，一边飞速地在草稿纸上运算，一边不停地瞄着手表。
这个时间应该还没结束吧？
他略微思考了片刻，大笔一挥，在卷首飞快地签上自己的名字，然后一手抓起卷子，一手拎上书包从座位上站起。不小心椅子“吱呀”划过地面的刺耳声音惊醒了不少埋头苦思冥想的同学，大家纷纷看了过来。
“老师，我交卷。”他把试卷在讲台上放好。
年过半百的奥赛老师从书里抬起头，隔着眼镜诧异地望着他，看看被放在讲台上的卷子，又回头看看墙上的时钟。
提前了半个小时。
他打量了一下单肩背着书包的程意，问道：
“你要去哪儿？”
“我……放学……回家啊。”
程意这么一被反问有点心虚，也有点发懵。
“放什么学放学，今天不是说了要补课吗，一会儿你们考完我就要讲去年的真题。”奥赛老师颇为严厉地看着他，仿佛在责怪他的贪玩。
“哦……”好像上周放学前确实是提了一嘴这回事，但是程意完全忘在了脑后，“那……我去上个洗手间。”
“去完赶紧回来，别到处乱跑。”
老师不放心地叮嘱道，接着又埋首在了厚厚的课本里。
程意只好把书包放了回去，快步走出了教室。
刚踏出教室几步，他就开始飞奔了起来，像一阵疾风横穿过校园。等他到达体育馆的时候，里面正发出一阵声音不算大的欢呼。
还好，还没结束。
程意靠在观众席的台阶旁，等待刚刚因跑动而剧烈起伏的胸腔慢慢平复。他的目光很快就找寻到了温芷夕：在好几个一米七几甚至一米八的女生中间显得有些娇小的身躯，跑跑跳跳却十分卖力。今天她的马尾束得格外地高，随着她的跃动左右飞舞，左侧还别了一只纤巧的蝴蝶结发卡，拢住了耳边的碎发。
真是臭美。
程意无奈地摇摇头，在心里轻笑了一声。
比分有一定的差距，照这么下去赢得这场比赛问题并不大。程意暗忖一番，又看看了时间，准备回去，免得八成又要挨骂。
正准备转身，场上也吹响了暂停的哨声。他不经意瞥了一眼，地板上好像有什么粉色的东西正在向他的方向飞快地滚动过来，直到碰到看台的边缘受到阻力，缓缓地停下了。
这不是温芷夕的杯子吗？
程意上前俯身捡起，看到杯身在地板上滚了好多圈而有些脏兮兮的，于是轻轻吹了口气，用手扑了扑上面的灰尘。
-
时间很快，到了长誉附中女子篮球赛决赛日。
拥挤的体育馆内，学生们慢慢地排队等待进入看台席。
“怎么人这么多啊？”
“你没听说吗，程意连半决赛都去看了，他肯定会来看决赛的。”
“什么程意程意的，我们来看温芷夕不行吗？”同班的男孩子不服气地插嘴。
然而几个女孩子根本懒得理他们，接着讨论道：“我还听说他给温芷夕送水了呢，好甜啊！”
“所以懂了吗？我们挤破头想着给男神送水，但人家喜欢的其实是能让他去送水的人……”
看台位上，段子扬望了望四周出乎意料不少的人，自言自语道：
“没想到啊，这女子篮球赛还挺受欢迎，竟然来了这么多人。要不是温芷夕，以前我都没听说过咱学校还有女子比赛呢……”
“哎，温芷夕到底能不能打啊？我还是很怀疑……”
坐在他旁边的程意嫌他的话有点多，顺手拿起前排座位上一个班里宣传队制作的标语牌，塞到段子扬的怀里：
“这个很适合你，好好举着吧。”
段子扬低头一看，上面用荧光色的彩笔写着硕大的五个字：
“温芷夕加油！”
他赶紧把牌子放在一边，连连拒绝：“这不合适，我一大男人举这个……我是说，被人误会了多不好啊。”
随着哨响，场上的人已经开始跑动。
“你别说，温芷夕还挺像回事的。不亲眼看到我是真没法相信，她一个娇生惯养的千金大小姐，拎个水都嫌重的，竟然能站在篮球场上打篮球？”
段子扬看着场上像模像样地叉开双脚弯着腰、聚精会神盯球的温芷夕，还是感觉有些不可思议。
程意微微勾起了一边的嘴角，但很快又放下了，一字一句地说：
“就是要打破你们的偏见。”
“咦……”段子扬不禁甩了甩身上的鸡皮疙瘩。
“哇！！！”
一个漂亮的三分球，场上响起了欢呼声。
“这外援真厉害啊……”段子扬忽然想到了什么，用手戳了戳坐在前面的向宛晴，“哎，老师后来怎么同意让外援上场的？”
向宛晴费力地偏转过身，大声喊道：“芷夕都去找到体育部了，指着简章说没有写不能请别的班的同学……”
“啊？你说啥？再大声一点！”
周围吵吵闹闹的，段子扬听得也费劲。
“我说，她拿着比赛简章去找了体育部……算了不说了，我要看比赛。”向宛晴回过头去。
“哦，也确实是她能做出来的事。”段子扬点了点头，又像是自言自语道，“她都能想得出到不参赛的班找外援，我看说不准今天还真能赢。”
比赛继续进行。队员们的体力都渐渐开始下降，比分略有些焦灼，看台上也响起此起彼伏的应援口号。
“芷夕！加油！”
球传到了温芷夕的手里，向宛晴的声音陡然提高了好几个度，用力挥舞着手里的助威棒，转头找身旁的标语牌，却发现早就没了踪影：
“诶，我刚刚放在这儿的牌子怎么不见了……”
向宛晴疑惑地自言自语。
“芷夕，投，直接投吧！”
赛场上，秦月向她喊道。
温芷夕心跳极快地低身拍着球，汗从鬓角一直滑落到了下巴。她瞄了一眼周围被防得死死的队友，倏地从一个间隙侧身钻了过去。
“左、右、左……”
此刻，周围的事物仿佛都模糊静止了。她唤起了和程意练习时的肢体记忆，使出了全部的力气向上一跃，两个手指发力——
“啪！”
篮球准确地砸中了打板区，然后掉入了篮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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