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18章
唐颜才走出门没多远，就找到了那家烤鸡店。
原本这店离他们住的地方有三四个街区，但是大概因为身处幻境的缘故，这家店竟然挪了位置，离他们更近了。
油亮滋香的烤鸡挂成一排，摆摊的大伯热情地招呼着唐颜：
“姑娘，这都是才烤出来的，还热乎着呢，买一只回去下酒呗？”
唐颜笑了，这人竟就是她曾经住处那家烤鸡店的大伯，这幻境复制的应该是叶刹的回忆，他什么时候也知道这店主大伯的样子了？难道他偷偷出来眼馋过这家的烤鸡？
想到叶刹一脸冷漠地拐过几个街区只为偷看烤鸡的样子，唐颜不禁笑出了声。
她摸了摸自己的口袋，神奇的是，她竟然摸到了一大把钱。
大伯见她茫然地看着手中的钱币，连忙道：
“姑娘，我这烤鸡要不了那么多钱，你这些钱都够把我这铺子买下来了。”
唐颜这才回过神来，抽出其中一张，道：
“大伯，我要两只，谢谢。”
那大伯找了许久的钱才找齐，唐颜捏着一大把零钱和两只热气腾腾的烤鸡又跨进了屋子。
她一进屋，便看到叶刹正坐在床上，姿势是打坐的姿势，但是却只是盯着面前的一块地，好像是在发呆。
她将两只烤鸡放在桌子上，对方如梦初醒一般，立马闭上了眼睛，作出一副老僧入定的模样。
唐颜没拆穿他，而是熟门熟路地走到厨房，从一个角落里拿出了一叠泡菜，回到外间的时候，叶刹仍然是那副姿势。
唐颜没管他，自顾自地开始吃起了烤鸡。
在她将一个鸡腿啃完了之后，叶刹终于忍不住道：
“你现在做的事情对于我们破境毫无用处。”
唐颜没忍住吮了吮手指：
“怎么无用？顾罗的幻境都是想要我们在境中沉溺下去，只有我们顺着这境想要我们做的事情，才能让顾罗打开幻境，乘机逃出去。”
“可是这个的情况和上一个境并不完全一样，”
叶刹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顿了顿道：
“况且，上一次因为我们破镜失败，顾罗难免心生警惕，这次如法炮制可能很难成功。”
唐颜将烤鸡一撕两半，一股浓郁的油脂香气瞬间充满了整个屋子：
“那你还有其他办法吗？”
叶刹的眼睛一错不错地落在唐颜脸上，随即闭上了：
“没有。”
唐颜闻言，又低头专心致志地吃起了烤鸡。
她吃了一半，又出声朝叶刹道：
“这烤鸡冷了就不好吃了，你真的不吃吗？”
叶刹仍然不理睬她，他听到她安静地吃了一会儿鸡，然后是用洗涤术洗手的声音，这让叶刹皱了皱眉。
现在他们的灵力如此宝贵，这女人居然还要用灵力给自己洗手。
之后，便又是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叶刹到底没忍住，他想看看这唐颜到底又在做什么离谱的事，一睁眼，发现对方躺在床的另一边，闭着眼，一脸放松的样子。
他冷哼一声，果然，这女人就是会被眼前的一些肤浅的欲念所蛊惑。
他望着被收拾得干干净净的桌面——这女人竟然用洗涤术将桌面也收拾了，一个鸡骨头都没留下，还有另外一只烤鸡，此刻被掀开了一个小角，露出烤得恰到好处的鸡肉。
叶刹眼底又出现了些许的茫然。
欲念之所以会在这些幻境里横生，都是平日里的愿望没有得到满足。
唐颜在上一个幻境里尚且需要克制自己，但是在这里她却丝毫没有抗拒，如鱼得水的样子，没有抗拒，就说明这不是她的欲念。这确实和她无关。
但是，叶刹望着那烤鸡。
这是他的欲念吗？
不论是上辈子还是上上辈子，他占据过无数人类华美的宫殿、修仙界无数修士的阁楼宝殿，什么长生灵药他都吃过，他实在不觉得自己会对唐颜租的这个破旧的小屋和旁边的烤鸡会有什么执念。
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叶刹想。
唐颜吃饱喝足之后，竟然又打起了盹儿。
她醒来之后，发现日头已经开始西斜，叶刹独自一个人望着窗外，不知在想些什么。
唐颜揉了揉眼睛，伸了个懒腰，朝叶刹道：
“现在应该是晚饭时间了吧？晚上你想吃什么？”
虽然问了也白问，桌子上的烤鸡还好端端的放在那儿，但是吃饱喝足的唐颜心情好了些，她不介意多受叶刹一个白眼。
她也并不是打算一直沉溺在这个幻境下去，这里的时间流动和外面不同，她这样并不会耽误多少时间，将计就计说不定能找到破解之法。
就在唐颜没有得到回应，打算出门的时候，一道带着冷意的声音传来：
“街角那家包子铺味道还不错。”
唐颜眨了眨眼，那家包子铺味道确实不错，但是她记得当时她第一次买回来的时候，叶刹好像受了莫大的委屈似的，是皱着眉头吃完的，好像那是她逼他的。
天可怜见，她当时根本没对他怎样。
叶刹睨了她一眼：
“这幻境确实有些古怪，我刚刚尝试过寻找阵眼，但这里几乎没有气息的流动，所以不如顺应这幻境要我们做的事，才好破境。”
唐颜笑了笑：
“知道了。”
说完像一阵风似的轻快的跑出去了。
她说的知道了，也不知是听进去了叶刹的解释，还是只听进去了他说要吃包子。
叶刹动了动嘴唇，望着大敞开的门，落下了一句：
“算了。”
他的视线从门口回到这间简陋的屋子，开始思索着。
不知唐颜发现没有，这里比起他和唐颜在凡间住的那个，要更干净整洁一些。
他和唐颜住在凡间的时日虽然不多，但是据唐颜本人说，她要赚钱养家，因此她几乎从不打扫，打扫之类的活都是她威逼利诱叶刹做的，即使如此，这房子落灰的速度还是超乎他们的想象。
因此，其实那房并没有像现在这么一尘不染。
当然，当时的叶刹是很希望它一尘不染的。
此时，橙黄色的夕阳从窗外照进来铺陈在木桌上，角落里安安静静地堆放着些杂物，他身边的被褥干净蓬松，但是又散发出被人使用过的暖烘烘的气息。
街坊似乎开始做晚饭了，淡淡的炒菜油香从窗户和门口飘进来。
这些东西像一颗石子，落进湖底，荡起了些涟漪。
那些涟漪让叶刹想起他小时候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的日子，那个时候，他就幻想有朝一日能住上这样的屋子。
这样简陋、有人味的屋子，对于当时的他来说，是可望不可及的。
不过说到底，那也只不过是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孤苦伶仃时候的卑微愿望，距离已经轮回了三次的叶刹已经十分遥远。
现在的他早就忘了当初那渴望是什么样的感觉，他觉得自己也不会为此产生什么执着。
叶刹闭上了眼，再次感受着这里的气息流动。
他能感觉到现在这幻境的气息和之前有些不同，些微的灵力朝门外汇集，丝丝缕缕、不多，如果不是静下心来，则很容易被忽视。
忽然，那股气息开始朝这里逼近，叶刹听到一阵悠闲的脚步声，他睁开眼，提着两个纸袋的唐颜出现在门口，夕阳的余晖打在她柔和的脸上，让她一边的酒窝十分显眼。
叶刹淡漠道：
“你有不偷吃的时候吗？”
唐颜摸了摸自己的脸，确认自己脸上什么都没有：
“你是怎么发现的？”
她又看了看自己的手指，确认上面确实干干净净，朝叶刹不满道:
“这都是我买的，我吃一个可不叫偷吃。”
她懒洋洋地跨进门，将包子放在桌上，慢条斯理地吃了起来。
吃了一包，她还觉得不够，又眼巴巴地望着叶刹的那一袋。
叶刹干脆闭上了眼睛，随即，响起唐颜咀嚼包子的声音。
那声音很小，但是一直没有停过，叶刹睁开眼睛，发现她竟然将中午的烤鸡都吃了。
他努力克制着饥肠辘辘的感觉，重新开始闭眼打坐，这次很顺利，他竟然进入了状态，灵力的流动让他的修为恢复了些。
当然，他在这一世修为本就低下，恢复满了也恢复不了多少。
但是，如果能吞掉顾罗的内丹，那他说不定就有和唐颜一战之力，运气好，制服她也不是不可能。
他摩挲着怀中那柄短刀，那上面的暗纹在他的指间隐隐发光。
叶刹睁开眼，发现唐颜吃完了烤鸡，又出门去买了一袋子糖炒栗子和羊肉串。
因为之前的打坐，他现在的定力已经强了许多，对于那些吃食他已经可以视而不见了。
唐颜吃完，却罕见地没有用洗涤术，而是径直走向了床铺，像只小猫一样，蜷缩着抱着自己的双腿闭上了眼睛。
她的头发非常多，此刻一些铺陈在叶刹的膝盖上，他却没有像往常一样将那些头发嫌恶地挥开。
相反，他眼睛一直在唐颜身上，在视线触及她嘴唇的时候，愣了愣，随即很快地移开视线。
他低头，朝唐颜道：
“起。”
本是蜷缩着的唐颜听到这个字，闭着眼睛撑起了上半身。
叶刹继续在她耳边道：
“下去。”
唐颜闻言，听话地下了床，她闭着眼睛，甚至鞋都没穿。
叶刹笑了笑，看来他的办法成功了。
面前的唐颜闭着眼睛，端端正正地站在他跟前，像一具听话的傀儡。
他和唐颜本来可以出去，但是叶刹却开放了自己的识海制造了这个幻境，作出一幅因为他的失误，两人落入另一个幻境的样子。
其实这个幻境根本就是他为唐颜设的一个圈套，只要唐颜吸纳到这里面足够多的幻境之气，那她的神智就会被叶刹所控制。
她吃的东西，全部都是这幻境之气所化。
但是出乎他意料的是，他本想利用自己的识海制造他曾经被欺辱的幻境，但是却造了这么一个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他以前的欲念，可是将那些有负他的人全都杀掉。
只要杀掉那些人，同样也是吸纳了幻境之气。
大概他活得太久，那些深刻的恨意他已经有些忘记了。
曾经他也不小心将他的第一任师尊拉入了那样的幻境，那天女一样美丽的女人将那些欺辱他的人杀得干干净净。
当时他年纪小，天真地以为那女人是个好人，但是他后来发现，那不过是那女人想要控制他所制造的筹码。
情感上的筹码。
叶刹冷笑一声。
她们竟然觉得自己会被这些无聊的东西绊住。
不过都不重要，好在他后来发现他自己制造的幻境竟然可以用来控制他拉入幻境之人，这可比那些女人的背叛更值得让他记住。
他望着面前无知无觉的唐颜，心情忽然好了起来。
他撑着半边脸，对着面前的少女发号施令：
“去把这屋子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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