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语落何时谐
昭莹头一次发现一个小孩子的饭量能如此之大！
吴鹏煊小朋友的头几乎要埋进饭菜高高堆起的碗中，嘴里不光塞得满满的，手里还抓着块排骨。昭瑜在一旁仔细挑着鱼刺，一个劲儿的往儿子饭碗里填肉。
家人难得如此整齐的团聚，饭桌上本也不讲究那些食不言的规矩。
楚德贵与吴繁边吃边喝聊着最近田地上的事情，冯氏则笑眯眯的看着，不住的给孩子们夹菜。
昭焕早已接受这个场景，见昭莹看的发呆夹起一块排骨放到她碗中，笑道：
“小妹很久没吃到阿娘做的菜了吧？在那边定是想的很！”
昭莹这才回过神来，点头道：
“可不！那边吃的虽然讲究，但是真的一点都赶不上阿娘做的饭菜！”
“贵人们的吃食还能差？！”昭瑜艳羡的道：
“小妹快说说你在那边都吃什么美味佳肴？”
“也就是平常饭菜，而且安弟修养讲究过午不食，我也就陪着他一起了。”
“啧啧啧。要就说贵人们讲究多呢！”
昭莹皱眉看着吴鹏煊大口吃肉几乎不停，不由的道：
“煊哥儿胃口真好可他到底年纪小，晚饭吃这么多，不会积食吧”
“小妹这你就不清楚了！俗话说半大小子吃穷老子！这会儿正是能吃的时候！”
昭瑜面上洋洋得意，头一胎便生个大胖小子，可不值得炫耀！
冯氏到底是比昭瑜理性些，跟着道：
“四丫头的话不无道理。”说完给吴鹏煊夹了一筷子青菜。
吴鹏煊正吃的欢，忽见碗中乍现一片绿叶子，嘴里满无法嚷着说不吃，趁着大家不注意将绿叶子夹在他爹的碗中。
吴繁笑呵呵的不在意，夹起来一口就吃掉了！
昭莹看见更是皱眉，如此娇生惯养可不行！于是问道：
“大姐，煊哥儿今年该启蒙了吧？”
“要不就说让孩子来县里住呢！三叔都答应了，说是到时给煊哥儿安排个好先生。”
冯氏闻言立即竖起眼睛：
“你三叔什么时候说的？我怎的不知？”
昭瑜的笑凝固在脸上，神情有些难堪，一时没说话。
碍于旁边正在喝酒的夫君和女婿冯氏压低声音：
“孙木匠的大儿子在村子里不是开了书塾？回头就将煊哥儿送过去。”
“阿娘！都和三叔打好招呼了”
冯氏一记刀眼瞪了过去，阴沉着脸道：
“正好你们都在，我就说一句。如今你们三叔为官三婶有孕不可随意叨扰！若是再让我知道因为屁大点儿的事情去找他们，我立刻卖了这个房子搬村子里去！”
说到最后话音渐大，都在一个桌子上坐着，楚德贵和吴繁如何能听不到？
楚德贵倒是还好，吴繁的脸色瞬间难看起来。
昭瑜面色红一阵青一阵很是尴尬，冯氏这话能说给谁听，还不是自己？
昭焕虽说婚事黄了，但成了赵家的义女算是半个官家小姐；昭莹更不必说了，以后在京城定居都有可能！
两个妹妹眼见着身份贵重前程远大而自己本来也可以进入高门大院的，结果爹娘阻拦被昭焕捷足先登！后来也不知什么原因，一向喜欢自己的二婶也不大亲近往来了。
再说吴繁在吴家不仅出银子出力，哥哥和弟弟生的都是哥儿，吴婆子偏心大的记挂小的，唯独忘了中间的！
想到此处憋屈苦闷一股脑儿的涌上心头！
昭瑜眼眶微红，昭焕一见气氛不妙，赶忙开口劝道：
“阿娘说的是！煊哥儿还小，先在村中启蒙也好。待过个一年半载学成了些”
“就你明白！就你会安排！”
昭瑜愤然的瞪着昭焕尖声尖气的道：
“我找三叔又不是为自己！为的是煊哥儿！”
说完转头看着冯氏，哭泣道：
“阿娘！他可是您的大外孙子！谁的事情您都安排的好好的！怎的就不管我们了？”
冯氏气的面色铁青再也压制不住怒气，道：
“他姓吴！不姓楚！再说，你用我安排么？每次不都是你自己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了吗？”
吴繁闻言心里“咯噔”一声，岳家眼见着起势，可开罪不起。他赶忙讪笑着打圆场：
“煊哥儿他娘！你少说几句！岳母，您别生气，煊哥儿他娘吃酒吃多了！说的都是酒话！”
冯氏脾气上来谁的面子也不看了，她站起身板着脸一字一句的道：
“胡言乱语也好，装傻充愣也罢！我还是那句话！谁都不许私下去找你们三叔三婶。若是再被我知道了，别怪我不客气！”
昭瑜到底是羞恼的脸皮绷不住，哭着带着夫君儿子直接回吴家去了。
这顿饭吃的不欢而散。
冯氏被气，昭焕被呛，昭莹很是自责。若不是自己多嘴提起煊哥儿启蒙教养的事儿，也不至于此。
期间楚德贵只是端着酒杯默默喝酒一言未发。
他能说啥？
冯氏的意思他再明白不过，三弟为官，自家本就更要谨慎避嫌。这些话本来想找个适合的机会与孩子们提一句，哪知今日话赶话儿就说了出来！
冯氏生气而去，他哪里还有心思继续喝酒，于是无奈道：
“你们继续吃吧，我去看看你们阿娘。”
焕莹姐妹俩起身目送他离去，便又回到桌前坐下，看着盘中的残羹饭菜已然食欲全无。
昭焕也是气闷的，大姐真是一成不变，还是如此自私自利！
“怪我！我其实就是瞧着煊哥儿被宠爱无度，全无教养可言，等孩子再大些想教怕是来不及了没成想会变成这样”
“你没听阿娘说的？他姓吴不姓楚，咱们可别操那个心了。”
说完起身开始收拾饭桌，昭莹一边打下手一边小声道：
“说到底，我还是真佩服大姐“打蛇而上”的劲儿，你知道刚端菜的时候她与我说啥？”
昭焕好奇的看着昭莹等着她继续说。
“问我，杜老还收不收徒弟，想把煊哥儿送过去呢！”
昭焕慢慢睁大眼睛。
“让我回去帮忙说项说项，你猜我怎么说？”
昭莹眼里得意之色渐浓，顽皮的道：
“我说，师公倒是缺大姐居然不太满意！”
昭莹学着昭瑜的语气：
“学医的话就算进了太医院也不过五、六品吧”
昭焕真的有些无语了，大姐是真敢想
“然后我说，大姐先别急着想以后，师公缺的徒弟，我怕你舍不得”
“师公需要的是药人，那种专门试药试针的徒弟”
“噗哈哈哈哈”
边说边笑来到厨房，却见案板上剩的大半扇猪排骨和另一条鱼都不见了！
昭莹手一摊：
“这案子三岁孩子都能破！熟人犯案呐！”
“你呀！”昭焕被逗的乐不可支，昭莹也笑到不行：
“真难为大姐，哭成那样儿还能记得带上肉和鱼！”
姐妹俩跟两只小松鼠般咯咯笑的开心，他们的爹娘却笑不出来。
“老大真是越来越不成样子！”
冯氏坐在临窗的软塌上喘着粗气，楚德贵给她递了杯茶水，气定神闲的道：
“先喝口茶缓缓，饭都没吃好就生这么大的气，当心一会儿身子不舒服。”
冯氏端起茶碗一瞧是热茶，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欲将茶碗放下，楚德贵赶忙阻止道：
“你嘘着慢些喝，热茶暖胃。”
夫君如此心疼自己冯氏气消了不少听话的吹着茶碗。
楚德贵见自家娘子脾气缓和下来，心道这招儿还真挺好使，和颜悦色的道：
“大丫头也是为了煊哥儿。”
看来楚德贵也是不赞同找楚德川。夫妇俩在这件事情上的态度一致，更让冯氏心里舒服，但是想到东厢房，顿时又气闷起来。
“她惯会装傻，那东厢房虽没怎么布置，只看那套楠木家什就应当知道是给三丫头住的。她可倒好，用煊哥儿档借口就想蒙混过去！也是！怪我没提前说，那楠木家什是人家实哥儿给买的！”
冯氏怕声音太大被外面的昭焕听到，不由压低声音。
楚德贵闻言叹了口气：
“唉！去涿州之前大丫头去住是不合适，不过现在反倒没什么了。”
谁能想到去了趟涿州就失去了一个优秀的女婿人选，二人顿时唏嘘不已。
“罢了！反正东西厢房总是要归置出来的。正好四丫儿在，就让她陪着三丫头一起布置吧！我们只管出银子，倒是省心了。”
这就是男女思维的差异。楚德贵想的是如何大事化了省时省力，而冯氏却连想许多
“他爹，子允可有来信儿？”
严格说起来宋旸（字子允）才是楚家首选女婿之一，赵秋实无非就是赢在近邻这一点，而现在冯氏提起宋旸用意再明显不过。
楚德贵正在喝茶，听到冯氏提起宋旸，一口水差点儿呛着，咳嗽几声连忙摆手：
“咳咳！别！可千万别！”
“怎的？子允做了大官瞧不上咱家了？”
楚德贵失笑道：
“子允与我如同半子，他可不是忘恩负义之人。不过唉！是我们高攀不起咯！”
楚德贵摇头甚是惋惜。
“就会绕弯子！”
冯氏白了夫君一眼，急道：
“你快说呀！”
楚德贵躺靠在软枕上支起一条腿，不紧不慢的道：
“子允实乃前朝定国公宋骞的嫡孙，不过全家突遭横祸，由一忠实老仆将尚在襁褓的他给救了出来。如今杜老已经帮他认祖归宗，家门显赫咯！”
看着楚德贵说到“突遭横祸”隐晦的表情，冯氏就知道这“横祸”自是与朝堂脱离不了关系。
定国公的家势且不说楚家能不能高攀，就是宋旸求上门来，冯氏现在都一万个不愿意了。
“再说了，你也不算算，子允要大三丫头七八岁呢！不合适不合适！”
冯氏早就歇了这心思便不再纠结，想了想又道：
“明日归置归置屋子，后日我去看看三弟妹。说起来，也不知道二弟一家如何了。唉！这一天天的，事情总是脚跟脚的没完没了”
提起楚德万，正悠哉闲适的楚德贵表情沉了几分，怕冯氏瞧出异样索性闭起眼睛，毫不在意的道：
“二弟选择跟着白濂道想必自有他的前程，不是我们能操心得了的。”
这句话在意料之外，以往每每冯氏提起要去看两个弟弟，楚德贵都双手手脚赞成，如今倒是不积极了。
冯氏也没多想，继续道：
“二弟去沂州也大半年了，不知道有没有回来接二弟妹母女过去。等看完三弟妹，我还是去看一眼吧。”
等了片刻见楚德贵闭着眼没有任何回应，以为他睡着了，嘟囔着起身出去了。
楚德贵才睁开眼睛，此时眼里阴云翻滚。如今朝局变动世道混乱，他们三兄弟的想法不同以后的道路也必然不同。他胸无大志倒是还好，可惜的是二弟与三弟，道不同不相为谋，终是无法携手共进了，他凝神片刻再次闭上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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