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疑心病
昊帝满面春风：“北疆大捷，朕心甚慰，大军不日将班师回朝，朕找你来就是商量迎待北伐军还朝的事宜！”
见萧景辰神色凄凄，萧景毅哭哭啼啼，昊帝不悦道：“何事如此伤怀？”
葛全忠赶紧跪下磕了个头。
“奴才该死！还没来得及禀报圣上，十殿下的生母昨晚殁了，今儿个一早才被人发现，仵作验过了说是病死的！”
昊帝皱眉：“既如此，就好生安葬了吧！”
他又温声安慰萧景毅：“生死半点不由人，你母亲寿数有限，你也不必太伤感，节哀顺变吧。”
他的语气虽轻柔，但在他两个儿子听来，却很是冷血无情。
萧景毅哭道：“孩儿要为母亲摔丧驾灵，守孝三年，望父皇允准。”
“你有孝心不拘泥于形式，北伐军凯旋班师回朝，下个月就会抵达京都，届时举国同庆，你可别哭丧着脸，朕许你为你母亲守孝七天，也算全了你的礼数。”
萧景毅睁大泪汪汪的双眼，懵懂地看着他父皇。
他有一瞬间的错觉，觉得眼前这个人只是高高在上的帝王，不是他的父亲，更不是他母亲的丈夫。
小小孩童不懂大人之间情与理的纠葛，他只沉浸在失去母亲的痛苦中。
他从未像现在这般孤独无助过，他既难过又不知所措。
“全忠，你先带十殿下下去。”
葛全忠领命，去牵萧景毅的手，但萧景毅不让他牵，而是死死抱住萧景辰。
“呜呜呜……五哥……你陪我一起好么……五哥……”
昊帝脸上露出难以琢磨的表情，这老十俨然又是第二个老七，如此依赖他们的五哥……
“毅儿听话，我跟父皇说完话，就陪你一同处理你母亲的事。”
萧景毅乖巧地点点头，这才主动同葛全忠去了。
昊帝再次凝视萧景辰的眼睛，半晌方开口：“将来你这些兄弟们怕是更拥戴你一些！”
萧景辰心里发堵，脸上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儿臣对他们以诚相待，对父皇也不敢有所隐瞒，如十弟这般心思单纯的自然愿意亲近我，然而看在那有城府的人眼里，反而见疑，以为我有意笼络人心。”
昊帝自然懂他话中的意思。
“你不必向朕明志，你们是什么样，朕心中有数！”
萧景辰屈膝跪下：“儿臣不愿跟父皇之间又生出嫌隙，儿臣自己也即将为人父，更能体谅做父亲的心，不似从前那般年少无知……”
昊帝听了这话，脸上并无表情，只捏了捏自己的扳指。
“这可扯远了，别再说了，且商议正事要紧。”
“是。”萧景辰稍微松了口气，从容不迫地站起身来。
萧景琰知道吕怀谷是个忠臣，然而这样一个才德兼备的忠臣，却不能为自己所用，还是与萧景辰一党的，这对自己是个极大的威胁。
“连皇上都这么信任他欣赏他，实难对付！”
“哼！是人就有弱点！而且我父皇疑心最重，你去让朝中咱们的人多给吕元帅歌功颂德，越夸张越好，最好让民间也跟着起哄……”
“是，属下这就吩咐下去。”
京都，萧景辰领着萧景毅处理周采女的后事，却发现这人不像是病死的，倒像是冻死的，他找来离宫苑的相关人员打听情况。
萧景辰听他们一个个闪烁其辞，便知事情没有这么简单，他控制住这些人，重新找来仵作验尸。
结果却是折颈而死，萧景毅听了当场哭晕过去，之前给周采女验尸的那个仵作也自戕了，更加证明事有蹊跷。
萧景辰禀明昊帝，将此事立案，进行更深一步的调查。
真相渐渐浮出水面，原来当日众人是在离宫苑西楼下边发现周采女的，地上一滩血早已凝固，尸体都冻得僵硬发乌了，看样子是从楼上摔下来的。
至于她是自己跳楼还是不小心摔下来的，就无从知晓了。
众人怕上边怪罪，便谎称她是病死的，反正她本就病怏怏的，又不受宠。
萧景辰冷笑着摇了摇头。
“所以，按照你们的说辞，她是摔下来之后折颈而死的？仵作，把你验出来的结果说给大家听！”
“死者是被武功高强者拧断脖子，应该是死亡之后，再被人扔下高楼，造成摔死的假象。”
萧景辰心里明白，这真凶一时半会肯定是找不到，但为了安抚萧景毅，他还是极尽全力调查。
萧景毅遵从昊帝之命，只守孝七天，短短数天，他仿佛变得成熟内敛了许多，众人都感叹这是突然没了亲娘的缘故。
这段时间黎贵妃对他更加殷勤，因外头都传言是贵妃杀害了周采女，她少不得为自己撇清，也怕萧景毅误会，毕竟萧景毅是昊帝最喜爱的小老幺儿。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萧景毅居然主动提出，愿意重回昭华宫。
这不同寻常的举动，反而令贵妃心中不安，按理说这孩子听了外面的风言风语，该恨毒了自己才是吧。
“毅儿，你要干什么？五哥知道你恨她，何苦又要回她身边去？”
“我要给我母亲报仇！”
“这件事不一定是她做的！而且你以为她会相信你吗？”
“她再三向父皇求取我，现在我主动要求再跟着她，她即便是顾忌，也不好不接纳我。”
萧景辰诧异地看着波澜不惊的弟弟，想到十几天前他还拉着自己哭鼻子，这一夜之间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实在令人唏嘘……
“都已经这样了，你跟着她能有什么好日子过？”
“只要能为娘亲讨回公道，什么样的日子都无所谓！”
萧景辰心中隐隐作痛，这就是皇家权力的博奕，把一个天真无邪的孩子，生生逼成了一个处心积虑的复仇者！
在这样一个大染缸里，任你是一张再纯白无瑕的纸，也逃脱不了被腌臜的命运！
戚晓岚听闻此事，心疼不已。
她爱怜地抚摸着自己的肚子：“毅儿真是可怜！将来一定不要让我们自己的孩子也这样！”
萧景辰有些烦躁：“我会尽量护着他的！现在最棘手的还不是这件事，你可知朝中数名大臣给父皇递了折子，极力吹捧吕大哥，还请求给他本人及家眷加官进爵，民间更是盛传他是大渊的守护神！”
戚晓岚托腮轻叹道：“这可不是什么好事！表面上是夸耀他，实乃捧杀呀，谁不知道咱们这位皇帝老儿最是小心眼。”
“明眼人都看出来了！就不知父皇心里怎么想的！我得给他提个醒才是！”萧景辰绕弄着衣带。
戚晓岚不以为然：“我觉得你还是别发声比较好，以免节外生枝。”
历时半年的战争结束，吕怀谷终于率北伐军凯旋归来，大家欢呼雀跃。
自部队进入京郊开始，除了朝廷安排的官员迎待，更有那民间自发组织的百姓夹道欢迎，递食送水，以表达对将士们的爱戴之情。
吕怀谷率众觐见昊帝，少不得被表扬犒赏一番，又赏了宫宴，宴毕昊帝将他与萧景琰、黎良远几个留了下来。
“据说发生了一些骇人听闻之事，朕也不便当众提及，把你们找来就是想听句实话。”
这又是在试探他们，当今圣上一向如此，倒也不足为奇。
黎良远躬身抱拳：“陛下，无论是天嵌峡之事，还是哑奴之事，微臣与王爷都各执一词，说出来反而让您作难。”
“也有理，那你俩先静待一旁，让吕元帅来说吧。”
吕怀谷深知昊帝为人，他明白此时自己只能以一个中立者的身份来阐述这些事，他放下怨愤，极其平淡而简略地讲了一遍。
待他说完，萧景琰立马下跪：“都是儿臣眼界太窄又缺乏行军作战的经验，儿臣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想着黎将军和吕元帅到底会是一家子，便疑他们心内藏奸……”
话还没说完，昊帝便骂道：“混账东西！幸亏吕元帅没事！若有个三长两短，你担待得起吗？！”
“是！儿臣知错！”萧景琰伏地不起。
吕怀谷揣度昊帝之意，赶紧为萧景琰找了个台阶下，说自己相信他是无心之失。
昊帝喝命萧景琰：“还不谢过吕元帅！”
萧景琰朝吕怀谷一揖，吕怀谷还礼，又继续对昊帝道：“关于黎将军身边那个女子……”
昊帝哈哈一笑：“罢了罢了！什么大不了的事，就按照你那样处置，朕觉得挺好。”
萧景琰仍留在宫中，吕怀谷和黎良远先行一步。
黎良远深表歉意：“都怪我，连累你都被陛下怀疑。”
“陛下从来也没有真正信任过任何人，他此番疑我只是表象，实则是开始忌惮我了！”
吕怀谷神情黯然，接着道：“我只怕会连带了靖王，就越发难以收场，到时候殃及更多无辜的人。”
“你早知如此，为何包庇我？”
“你救了我，我还了你这个情，也算两清了，更何况靖王都成全你们，我又何苦阻拦。”
黎良远凄楚一笑：“吕元帅，我可是即将成为您的妹夫啊！”
吕怀谷挑眉：“当初的权宜之计罢了，看如今这情形，大概成不了，陛下要另有打算了。”
昊帝来昭华宫探望萧景毅，见这孩子竟憔悴了许多，不似先前活泼开朗。
他让嬷嬷带萧景毅下去，一边喝茶一边同贵妃攀谈。
“老十还是闷闷不乐么？才这么些天不见，居然瘦了一圈。”
贵妃垂首敛眉：“都怪臣妾这个养母无能，想尽办法，可毅儿脸上还是鲜见笑容。”
她抬眸看了昊帝一眼：“若臣妾有先皇后一半的能耐，也不至于如此……”
“她母仪天下、德配四海，尔等自然难以企及……”昊帝说完，又一阵疑惑：“你突然提她作什么？”
“想当年先皇后抚养平西侯之事，一度传为天下美谈，其母子情分比那亲生的都有过之而无不及，被奉为母慈子孝之典范。”
“而臣妾，先是失了亲生子，现在连养子也照顾得不周全，实在是惭愧……”
昊帝讥诮道：“在朕面前不用拐弯抹角地挑拨，你懂得借机把这事提一提，可见是个有心人！又何必妄自菲薄！”
贵妃被他排揎了几句，干脆直言不讳：“陛下圣明，臣妾若是不提，怕您把这事儿给忘了。”
昊帝冷冷地盯着对方，并未接话。
“陛下！靖王那边来人禀报说是快要临盆了！”
昊帝终于面露喜色：“好啊！随朕瞧瞧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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