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三十三章
在林烈顺利突破高级武者的晚上, 他把林海东如同封印在玻璃球内一般，从自己的识海之中揪出来，然后做了一整晚的梦。
或者说, 又一次看到关键角色触发点的幻象。
多次看到幻象之后, 林烈也总结出一定的规律来，那就是越是对那个“林烈”有影响力的角色，幻象的时间就越长。
是的，是对那个“林烈”。
林烈看到的第一场幻象，来自舒芙和楚晴晴，按理说舒芙才是对林烈最重要的亲人，可幻象时间并不长，也说明舒芙死的太早, 对那个“林烈”的影响比较小。
回忆并不足以支撑这份重要。
楚晴晴也是类似的道理, 她是“林烈”第一个动心的对象, 甚至是支撑他去复仇的一时动力，但也由于退场时间太早，对“林烈”的影响有限, 远不如后来的姐妹花甚至安嘉。
所以, 林烈已经摸清楚其中的规律，那就是在幻想之中, 和“林烈”相处时间越长，影响力越强的角色, 才会触发更长时间的幻象。
他想到这件事情的时候，听到了林海东的声音。
【怎么，很意外吗？】
如同旁观者一般，林烈有些纳闷，心想自己居然不是在第一次喝下固魂汤的时候, 看到林海东触发这个幻象，一定要等到成为高级武者，努力把这个“恶客”从自己识海里揪出来才行。
想想以前的幻象也差不多，一定是未来那条线确切的得到改变，才能看到。
否则就算林烈是主角，也没有办法看到幻象，无能为力的主角不配得到小世界的偏爱。
闪过这个念头，林烈有些好奇的寻找“林烈”的声音，然后看到一个倒在血泊之中，疲惫又忧郁的男人。
宛如钢铁般精悍有力的身躯上带着些旧伤，微微有些胡茬，眼底全是血丝，还带着难以置信。
啊这？林烈猜测，是不是林海东的小叔祖身份，到这个时候才暴露。
他猜得没错，林烈在绝望之中改修功法，在走投无路的时候被小叔祖影响，没有顾姐的干涉，也没有出现过什么信任危机。
一路上所有的决定都被不同程度的诱导，直到他重伤后，达到林海东抢夺这具身体的条件，才意识到小叔祖不是什么简单的金手指老爷爷。
但现在，林海东心满意足撕下自己的伪装，看林烈眼底翻涌的情绪，感受到那种被打击的破碎感，觉得这一切完美至极。
【只能说这就是命，现在，把一切交给我吧！】
向来喜欢开嘲讽的林海东，一直营造出一种嘴硬心软的长辈角色，所以哪怕有些观念和林烈相悖，他也在努力忍让着小叔祖。
尤其是舒芙出意外之后，亲近他的爱人和朋友接连遭遇不幸，让林烈反而更珍惜林海东这样的长辈存在。
一直希望得到长辈慈爱的林烈，没有如愿，因为小叔祖一直都是个说话难听的小老头。
但现在，林海东的声音却充满着长辈的慈祥，不枉他谋划这么久，总算是把林烈这个总是不死心的小子，折磨到心如死灰，却又没有浪费天赋了。
而说话声音都有些断续，估计是肺部受伤的林烈，则扯出一个艰难的笑容。
他想知道，自己之前频频遇到的魔功武者们，是否和小叔祖有关。
修炼《万法之本》之后，林烈也怀疑过自己过快的修行速度，与魔功武者们是否有什么关联。
可是，那些怀疑总是被林海东恰到好处的打消。
现在，信任的基本盘被推翻，林烈压下去的怀疑再次浮上来，他想知道，到底有多少时间和林海东有关。
反派死于话多，可是，不让林烈这种求生意志强烈，心智坚强的家伙彻底绝望，林海东就会陷入身体争夺的僵持，没法速战速决。
为了让林烈更绝望，林海东有些得意，开始分享自己的功劳。
舒芙和楚晴晴去世之后，林烈中途退学，离开对自己叹气失望的老师，没有留下解释，而是从春风得意的汪鹏那里，“问”到了对付林家武馆的大人物，居然只是个门派出身，缺少资源，随手挑中林家的中级武者。
不，现在不是中级武者了，随手吞下林家武馆之后，已经成为了高级武者。
这也是第一个被林海东影响的魔功武者，他修炼着《万法之本》的残损版本功法，轻而易举就被林海东诱导着，把维系林烈亲情的舒芙，如同鬣狗抓兔子一般咬住后，开膛破肚的吃掉。
不是谁都有林烈这种怎么诱导，都坚如磐石的心性，林海东和魔功武者们思维方式可以说会一拍即合，稍微给个方向，魔功武者们就能出色完成。
所以，林海东也吃到甜头，开始背着林烈去接触魔功武者们。
没有楚晴晴的武馆，也没有巡逻队、纠察司和警署的实力提升，在魔功武者刚出现的时候，谁都没有想到这些个例，很快就和潮水一般涌上来。
这就和灭虫害是一个道理，如果没有在虫卵期消灭隐患，那么要面对的，就是彻底爆发的虫害。
魔功武者如同蝗虫一般，先是盯上了城市生活的普通居民们，把他们的积蓄抢夺走，欣赏普通人的求饶哭喊，老人被狠狠推倒，孩子则被随手摔出，年轻的女人则挣扎着被拖走。
然后，反抗的普通人死不瞑目，求饶的普通人或仇恨或恐惧，也拿到了魔功。
当魔功武者的人数达到一定数量时，就开始分割蛋糕，慢一点加入的魔功武者担心自己吃不到，反而会变本加厉迫害着身边的人。
哪怕有些武者是为了忍辱负重，反过来惩罚魔功武者改修功法，也会被魔功自带的缺陷影响心神，失去理智。
努力积攒一些家底，想要好好生活，说不定还能供出来一个有习武天赋孩子的家庭，像是被采摘的果子，随意捏下流出汁水，然后仓皇而逃。
生活在偏僻远郊地方的普通人，也会很快被牵连影响，越来越多的魔功武者需要更多的资源供给，他们有些甚至集群划拨地盘，作威作福，普通人就算逃能逃到哪里去？
潘姨母子经历的事情，仿佛只是个缩影，无能为力变成最大的原罪。
周年这样的武者为了保护他人苦苦支撑，安嘉父亲也为了城市稳定身负重伤，但魔功武者无视资质，破境极快，哪里是他们能阻挡的。
守护和建设可能需要耗费漫长的时间，可是破坏，轻而易举。
林烈拿起手中的苗刀，尽自己最大能力的斩破不平，但这世上只有一个林烈，哪能四处救火，挽救所有悲剧呢？
甚至可以说，让他疲惫失望内疚而又麻木，本质上也是林海东的计划之一。
一个人的品格闪闪发光，没用，不如让林海东毁掉，享受这份成果。
幻象之中发生的一切实在太真实了，林烈甚至看到以前经常在学校附近卖面包的老板，最后居然是活活饿死的。
他失去了自己的家人，小店也被冲毁砸破，连可以庇护周边居民的学校，也被魔功武者彻底毁掉。
面包店老板反而变成苟活下来的那个，他被魔功武者推搡着送去出卖苦力，却又没有足够的食物，最后疲惫又失去求生欲，活活饿死。
熟悉的面孔，这样的下场，林烈有种快要窒息的感觉。
所以，哪怕幻象之中“林烈”最后艰难对抗，把身体的掌控权紧紧抓住，甚至反过来磨灭林海东魂魄的时候，这个林烈和那个“林烈”都没有什么喜意。
这点如泡沫般的胜利有什么用呢，现在的一切都太迟了，逝去的生命没法救回，崩塌的秩序看不到希望，从血泊中踉跄站起的“林烈”用刀撑住自己。
抬头看，没有月亮，也看不到星星，这个世界哪还有光亮。
“——啊！”
一身冷汗，林烈挣扎着醒来，看着被自己装在玻璃瓶里的林海东魂魄，恍惚许久才反应过来，那是幻象。
是真正被改变，不会被发生，才能看到的幻象。
但他还是不放心，套上衣服冲出房间看到舒芙在找冰箱里的面包，跑过去双手使劲搓了搓妹妹热乎乎的小脸蛋，才在舒芙被捏痛挣扎前，换上鞋子立刻往外跑。
“又要迟到啦？来，装个鸡蛋饼！”
“哎？小林，妹妹没上学？”
楼下开早点摊的老板和食客看到林烈衣服都没有穿好，飞奔出去的模样，还以为他又是迟到赶时间，老板甚至拿了一袋鸡蛋饼，让他装上到学校再吃。
林烈的神情有点呆，看熟悉的食客正在美滋滋用豆浆泡油条，掌握兄妹俩口味的早点摊老板站在冒着白气的蒸屉旁边，没有接鸡蛋饼，打了声招呼才跑走。
一路跑，看着街道上来往的车辆行人，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的林烈才停下来。
幻象里的一切，没有发生，太好了。
外套扣子都是歪的，头发还乱糟糟的年轻人低头看着自己的拖鞋，说不上是感动还是别的什么情绪，笑了出来。
然后转身大步往家走，看到认识还是不认识的人，都不吝啬自己的笑容。
虽然有点傻气，但没什么恶意的林烈并不讨厌，而且是个抖擞俊气的少年，还得到不少善意的微笑作为回应。
顾御是从舒芙那里听到林烈的反常举动的，她有点感兴趣的看了眼主角，想知道什么叫做“哥哥早上和屁股着火一样飞奔出去”“又和捡到钱一样傻笑着回来”。
和顾姐没什么好隐瞒的，林烈也反应过来早上的举动有点呆，忙把玻璃瓶献宝似的拿过来，然后解释了一下自己看到的新幻象。
拿着玻璃瓶，顾御仔细看了一下里面的林海东，觉得这个魂魄挺有意思的，居然能藏在别人的识海之中，到现在才被揪出来。
从被困住开始，夺取身体的计划就失败破产的林海东，现在依旧很愤怒，他什么时候居然变成被装进玻璃瓶的待遇？
而且，林海东都被神秘同行拿在手上仔细观察了，他依旧看不到神秘同行的存在，就是输他也输的心不甘情不愿。
如果不是这个叫做顾御的同行干预，林海东原本的计策全部失效，他伪装的观想图怎么会失败呢？
林海东的品性决定了他是个积极寻找外因，来为自己推脱的魂魄，所以现在不仅没意识到真正问题在哪里，更大声控诉着同行的不正当竞争。
顾御挺感兴趣仔细转了转玻璃瓶，看里面的林海东捂住头，强忍眩晕感继续喊，就和橱窗小人活过来，大喊大叫似的，还挺好玩的。
你看我仇深似海，我看你迷你小人。
林海东和顾御最后一次交手，可以说各看各的，明明白白。
林烈想到幻象里的事情，就不想再把瓶子留在自己身边，干脆交给顾御好了，免得林海东抓住机会再去祸害其他年轻人。
“没问题，我让其他部门的同事过来接走。”
顾御熟门熟路，在瓶子上打上标识，准备召唤战术清理部的同事们来带走准矿工。
林烈震惊，“这也能去挖矿？”
“当然，我们单位名下的矿种丰富，需要各式矿工。”
没有挖不了的矿产，只有不努力的矿工，林海东作为魂魄也有专属矿铲，可以发挥的舞台。
顾御把新型准矿工送给同事，看林烈脸色的表情还没有平复，拍拍他的肩膀，“聊聊？”
她是客服，也不是什么心理医生，对主角的情绪关注不足，但简单聊几句是没问题的。
想必林烈对顾姐的信任感，能稍微弥补一下顾御在开解别人一事上的不足。
“顾姐，我很担心幻象之中的事情，会再次重演。”
说到这里，林烈都有些迷茫，低头看了下自己的手掌。
他成为高级武者之后，揪出了林海东，还识海一片清静，同时也有机会再塑《万法之本》应该有的真正观想图。
但想到幻象之中，魔功其实就是《万法之本》残损版的时候，林烈又犹豫了，生怕这个观想图再出什么问题，导致幻象之中的事情真实发生。
而且，高级武者的实力，已经让林烈有些不安了，他私下和周年比试过，也去巡逻队测试过，高级武者已经完全不惧热武器，功法护体和中级武者完全不同。
绝望之下，再高的战斗力都不会带来惶恐，反而有种理所应当的感觉。
但身处和平稳定的环境中，个体过高的战斗力就变成很大的安全隐患，起码林烈就会觉得自己的力量，超乎他预计的不安起来。
“不愧是主角。”
这不是顾御第一次感慨这句话，她看着林烈的表情，让他放松点坐下，不耽误自己今日的解毒剂注射，熟练扎入手臂内侧后，“别太担心，未来忧心的事情多着呢，这算什么！”
林烈下意识点头，然后一头雾水，坐都坐不稳了，感觉不仅没有被安慰到，还有点慌。
把空的药剂针收回去，顾御用触爪拽过来一个本子，这里面记录了很多东西，包括刚见到林烈时，提到的一些事情。
林烈经常看顾姐在写东西，对这个本子也挺眼熟的。
“我一直觉得，害怕一件坏事发生，不如先把坏事做起来。”
顾御指了一下最早的记录，让林烈核对一下他一直很担心的事情，是不是现在已经一一实现了。
等等顾姐，一一实现这个词不是这么用的。
错乱的林烈开始看，居然觉得有些道理。
幻象中魔功武者是悲剧的直接原因，他们迅速点燃着不稳定的火苗，让一切开始燃烧殆尽。
而现在，楚晴晴版本的魔功除了观想图挑选严格之外，不存在魔功常规的弊端，在巡逻队、纠察司和警署之中迅速推广，直接抢走魔功武者们最开始泛滥的戏份。
而幻象之中的矛盾爆发，也和修行资源获取有关系，这些魔功武者不择手段抢夺着资源，导致普通人根本没有办法抵抗。
现在的兔子头武者们的出现，促使着顾御解析出丹药的替代品固魂汤，由于是巡逻队、纠察司和警署为固魂汤背书，学校也迅速接纳了这种新资源，从没有问过学生们爱不爱喝，反正先都安排上，别说普通人了连武者也没法抵抗。
此外，周年和姐妹花的存在，一定程度上解决了学校武者对兵器类的需求，就和安嘉活下来接手了很大部分资源对接，帮助武者们减轻获取资源的难度，进一步维护了这种稳定性。
最后，幻象中的魔功武者问题，是通过林烈黑化成为武圣，近乎同归于尽来解决的。
林烈现在的境界没有幻象中升的那么快，只是高级武者，但魔功武者问题也远没有幻象之中那么严重，而且还从楚晴晴那里听过，有些魔功武者居然自投罗网，找到固魂汤之后，喝得打电话求助医院之后自首。
如果不是拿到这个本子，看到上面记录的信息，林烈可能还没有意识到，幻象里的事情其实已经换了一种方式发生。
只是，现在的高手迭出，武者们修为提升，普通人受到影响，全部是正向的变化。
可能这也是一种常见的破局之法，简单来说，就是走反派的路，让反派无路可走。
“顾姐，谢谢你。”
这种对比，可比什么简单安慰管用得多，林烈的情绪稳定下来，认真向顾御道谢。
如果不是先遇到了顾姐，他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客气，不过个人的力量可以扭转一两个机会，但想要维持下去还是需要你们的。”
顾御并不推脱，这也是她辛苦工作的功劳，但也要告诉林烈，毁灭世界可能只需要一个武圣，但维持这些却需要很多人的支持与帮助。
客服又不是保姆，不会一直呆在主角旁边，紧张盯着小世界的进程，还是要看林烈他们这些原住民的力量。
“嗯，会的。”林烈点头，然后告诉顾御，他对自己观想图的一些新想法。
既然现有的魔功属于《万法之本》的子法，那么理论上来说，林烈的观想图是可以影响魔功武者的。
他看过楚晴晴兔子头观想图的力量，参考了一些经验之后，想把自己的观想图设置成类似传送网的东西。
“等等，这个不是我常用的矿工信号吗？”
顾御看林烈给她画的草稿图，觉得很眼熟，这不就是她送准矿工给战术清理部同事时，绑上去的标识吗？她刚才还给林海东的瓶子上别了一个呢！
“是的，顾姐，我想了很久，觉得用这种传送能力最好。”
林烈和林海东不同，他不会诱骗魔功武者们作恶，但劝导这件事情，又很难控制魔功武者们自带的混沌邪恶感。
所以，他从顾御送准矿工们离开的动作得到灵感，想让观想图有这个传送能力，一旦魔功武者进行不当行为时，就直接把他们带走，送去集中一个地方，等解决完再还对方自由。
尤其是什么魔功武者之间打斗波及普通人，就直接变成双双消失，等冷静之后再回来。
顾御听懂了，这就是像个打斗的传送副本，必须在指定地点进行，“我懂了，强制传送，只有魔功武者吗？”
她觉得事情不会这么简单，如果只有魔功武者，林烈不会耗费这么大精力设计这种观想图，否则挨个抓现行都送去挖矿好了。
“我想看看能不能和其他功法的观想图联合，最后推广给所有的武者。”
这才是林烈的设想，《万法之本》有一定的特殊性，甚至有望和楚晴晴的兔子头联合推广，如果林烈努力按照这条路走下去，甚至可以达到武者们自动去指定区域解决纠纷，控制波及范围的效果。
毕竟，总不能送这个小世界所有武者都去挖矿，矿倒是不缺，但小世界总需要居民的。
把普通人的生存空间保护出来，才能进一步谈自由和权益问题，林烈这个观想图绝对不是什么简单能塑造出来的，顾御也没法帮他一二。
毕竟，这次是她给的灵感，而不是兔子头这种成品且有特殊效果的图案。
“没事，一年两年完成不了，还有五年六年，舒芙和姜娜以后想读功法理论研究专业，潘胖和楚姐也愿意帮我，巡逻队他们也很看好，我不是自己在努力。”
顾御救下的不仅是对林烈来说，很重要的亲人朋友，更是他想实现这个想法的助力。
她这个客服的确称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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