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露露今天上学迟到了，樱柠有爸爸接送，来得比往常早了些。
学校上课早，樱柠到的时候天还没有完全亮起来，清水河堤坝上几乎没有人，只有一排排被露水打湿散发着令人心宁的松木香味。
李父骑着崭新的铃木王沿着堤坝飞驰吗，此时他也就30岁，虽然成了家孩子都上学了但是还是一副享受青春的浮躁性子，稳重顾家什么的形容跟他压根不沾边。
樱柠被风吹的头发齐齐后倒，刘海早就失踪了，不出意外的话今天一天刘海都很难服帖。
刚朦朦亮的天还看不见太阳，空气里一层淡淡的雾气呼吸在鼻腔里潮湿的让人想打喷嚏。
透过飞速后移的松林能看见一边的河面上也悬浮了一片青青的雾气，河上安安静静的只有野鸭子开始在雾气里对河做镜梳理羽毛，另一边的斜坡上零散长着几棵瘦弱细长的刺柏，这些刺柏与堤坝上的水杉很不相同，若护堤的水杉林是笔直排列的军人，那么这田里的刺柏则像一个个病怏怏的瘦高个儿一样萎缩、诡异，无声的监视着这一大片起阳草地。
成片白色的起阳草花开满了坡道，随着太阳的升起，雾气渐渐缩小成软软扁扁的一团，漂浮在开花的起阳草地上方，眼前的景色过于奇妙，樱柠感觉自己仿佛还在“夜里”，爸爸好像骑的很开心，在没人的堤坝上大声唱起歌来但是一句“红尘多可笑，痴情最无聊……”没唱完就被风硬塞了一口雾气控制不住的咳嗽起来。
剧烈的咳嗽声逗得躲在他后面捏着他皮衣下摆的樱柠笑弯了眼睛，樱柠的口袋里还有出门前李母塞进来的两颗滚烫的水煮蛋，隔着衣服感觉到的温度让她根本不担心秋风的威胁。
一路上樱柠没有看见原本应该顺路的露露，到了学校后直到上课铃响了，露露才跌跌撞撞的出现在班级门口。
她的衣服比平时更脏了，即使是不拘小节的樱柠也能看出来这个姑娘身上的衣服实在是有点不像样子了。这个年纪的孩子因为眼界有限有很多人自己家里也不是很富裕，但是还是喜欢欺负比自己更弱小的同学以此来获得更多的“成就感”。
女孩子们本来就敏感，心思也早熟，站在教室门口的时候露露已经做好了被笑话的准备。
“她衣服怎么成这个样子，多大人了还在地上打滚嘛。”
“对呀对呀。”
喊了声“报告”之后老师也没有问她什么就叫她进来了，但是同学们却纷纷小声笑起来。
“她怎么脏的跟猪一样？”
“我听说她家住在垃圾堆里。”
“真的吗，所以她身上的味道才那么难闻啊？”
“当然是真的！她家连门都没有呢，我回家的时候有路过。”
……
露露强迫自己低下头不要去听这些来自同班同学的嘲笑，她快速的走到自己的座位上，刚翻开书本，她今天不知道什么原因肚子特别痛，早上起床的时候父母早就去上工了，她照常自己喝了一点烧开的河水，但是肚子里的疼痛还是没有好一点，她家里没有电话，也没有成年人在，无法跟老师请假，于是早上她便捂着肚子十分艰难的挪步到了学校，好不容易坐下了，下腹突然抽痛，痛感叫她咬着牙打了个寒蝉，差点在同学们的面前痛呼出声。
就在她感觉眼前开始模糊的时候突然感觉后排的樱柠偷偷戳了戳她的后背。
“伸手。”
樱柠悄悄道。露露把手背到后面，感觉手里被塞了个什么热热的东西，她收回手低头看了下，是一枚圆滚滚的煮鸡蛋。
看着自己脏兮兮的还有伤口的手心里这样一个温暖干净的存在，露露突然压抑不住内心的委屈，低低的啜泣起来。
讲台上正在投入的念诵新课文的老师察觉前几排的孩子有些骚动，她停下诵读在角落里发现了埋头哭泣的露露。她以为露露是为了刚刚被别人的笑话迟到伤害了自尊心，便让大家先暂时自习，准备带露露去洗把脸，结果刚领着露露到办公室，就有另外一个女老师从后面叫住了她。
“这孩子裤子上怎么有血？”
露露还在啜泣，她压抑了太久，不仅每人心疼她，同学们还笑话她，现在又被老师发现了，委屈和羞耻一齐涌上心头，止不住的眼泪把脸上的脏东西冲出一道痕迹，她没有能诉说的对象，更没有一个温暖的怀抱，自己的父母虽然也上班赚钱，但是她们就像养了个小猫小狗一样，想起来了就给一口吃的，若自己去要吃的，还会被说“为这个家庭没有做贡献”。
如果父母知道自己不仅仅没有“为家庭做贡献”，反而在家里非常困难的时候生病了，想起父亲那种嫌弃的眼神，还有母亲毫无温度的表情，她就觉得十分内疚，觉得再也不能抬起头。一时之间情绪激动，单薄的露露哭的浑身颤抖，已经看不清楚也听不清楚两个老师在说什么了。
幸好两个老师都是女老师，她们看到血迹的时候也吓了一跳，赶快把露露带到了教师们合用的大办公室。办公室还有一位正在备课的男老师，他也认识露露，也是露露的英语老师。
“小露露怎么哭成这样，脸都花了。”男老师在隔壁别人的办公桌上毫不心疼的抽出数张纸巾塞给露露。
“快擦擦，这咋了，被同学欺负了？”
“小张老师，你快出去吧，把门关上，窗帘也拉上，在门口把着别让人进来。”
带露露出来的语文老师教了她们三年了，她虽然也年轻且刚刚结婚，但是也知道露露这个年纪的女孩子来例假有点太早了。这个孩子虽然平时穿的破烂，但是精神状态一直很好，今天却看起来脸色惨白，这一会儿哭的声音都颤抖了。
小张老师还未结婚，还是个“青瓜蛋子”，但是他人从来憨厚，老老实实的答应前辈的使唤。
“哦哦，好的，这是怎么了？她被班里的皮猴子打了吗？”
张老师说完这句话后仔细看了眼，也发现了露露裤子上的血迹，他大惊失色，匆匆的去拉窗帘，甚至不小心撞倒了窗台上的花盆。
教室里的学生们也压根没有在听话自习，他们虽然看着露露哭着被带走的，但是也根本不放在心上，毕竟只是说了她几句，本来她就穿的破烂，还那么容易哭，都觉得“与我无关”老师不在大家都解放了天性。
讲台上班长临时上阵像个大人一样板着脸主动维持起了纪律。几分钟之后同学们发现年级主任、校长都匆匆的从教室旁的走廊跑过，他们的脸色都不好看，年级主任本来地中海上反梳的几根掩耳盗铃的头发被跑散了也顾不上整理，就算是小孩子们也能看出来，这是发生大事了，他们奔跑的方向都是走廊尽头的教师办公室。
趁着大家都在窗户边探头探脑，樱柠偷偷打开了课桌的小桌板。她藏了一包干脆面在里面，这时候乱糟糟的，吃起来也没人能听见。边吃边撕下一张作业本的纸把干脆面自带的小卡片包起来，写上“传给尹塍”转身往后传去，后座的小睡神还趴在桌子上睡的昏天暗地，樱柠戳了戳他的手臂，他便头也不抬的把塞过来的纸条往后座丢了过去。
下课铃响了，老师和露露一直没有回来，这可便宜了这些皮猴子，铃声还没结束便窜了出去，有些好奇心大的想去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一阵电流声在教室里响起，正是教室里黑板上方挂着的大喇叭。
“所有同学都回教室，除了去洗手间，不允许随意走动，请各班班主任到教室里监管，本课间所有同学除去洗手间，不允许随意走动。”
顿时教室内外一片哀嚎。走廊上各个班级的班主任也都陆续回道自己的班级，他们脸上都是从未有过的严肃面孔。等到学生们都回到了班级后学校刚刚恢复安静时，一楼的学生们发现学校的大铁门在非上下学时间开开了，一辆救护车驶入学校，数名医护人员匆忙上了楼停留了很久，在第二节课上到一半的时候，才静悄悄的开走，那之后的整个学期，樱柠都没有再见到过露露，老师们小心地维护这个贫穷女孩的自尊心的同时，也叫她的小“闺蜜”丧失了跟同伴的所有联系。
当天全校所有老师中午开了关于学生卫生健康的紧急会议，下午上课时，每个班级的老师都专门拿出一节课来开班级会议，要求所有学生带话给家长们，从今天开始硬性要求所有学生必须有成年人接送上下学，少数没人接送的学生报告老师之后，老师们会组织所有年级的无人接送的学生一起排队上下学，这种状况会一直持续到教育局和卫生局基本清理了附近的非法垃圾场，以及抓住在逃危险人员之后。
樱柠的班级里，班主任通知到位后还特别说了一下，露露同学突发恶性肿瘤，可能要修养一段时间才会回来，请大家不要担心，也不要乱传瞎话。
到了下午基本所有家长都受到了自家孩子的转述：学校有孩子因为长期居住在恶劣环境下，三餐不固定且大量误食了某些含激素的药物，导致孩子才患上了某种肿瘤，现在虽然已经送到医院了，但是因为误食的药物不确定，所以只能暂时住院观察。
这个年代很多孩子上学放学都是自己去的，虽然学校就在河边，途中还会经历数个垃圾场、拆迁废墟，但是家长们起初并不很担心，出了这种事情，学校不得不让同学们跟家长转述关于饮食卫生的重要性，另外因为还有流窜在外的危险人员没有落网，所以学校督促所有家长负起责任在近期负责的接送自己的孩子上下学。
有一个如此胆大包天的罪犯在外流窜是很可怕的事，往常默默无闻的小镇在省级新闻上第一次被外界的人知道，还是以这种负面形象，比起一个小女孩因饮食卫生生病这种事，流窜人员的影响力更加恐怖。
很快市里面，省里面都对地方官员施加了压力，大街上开始有了持枪的武装巡逻，各个村镇也都开始有民间志愿者进行夜间巡逻，但是樱柠也只是每天听几个邻居和奶奶一起闲聊时有点兴趣，她现在更感兴趣的是突然搬到阁楼住的爸爸妈妈。
妈妈又怀孕了。
李母某个好朋友在医院的b超科室，绕过医院的收费窗口，知道自己怀孕的女人在下班时间单独给小姐妹带了点来自北京的小玩意儿，因此她获得了肚子里孩子的某项信息。努力了好几年，终于确定她顺利的怀上了男孩。
一家人开心坏了，但是开心之余除了亲人，他们谁也没说。为了躲避计生办和街道的巡查，小夫妻俩偷偷搬到了自家的阁楼里住，镇上的民房大多都是坡顶的瓦房，建筑顶部实际上有很大一块浪费空间，樱柠家这部分没有被浪费单独做了一层相当于一个刚刚能够直起身的二楼。整个二楼三分之一是能住人的，另外三分之二是一个小露台。
樱柠经常在夏天跑到露台上看星星，地球角度看到的星星并不十分清晰，但是有着宇宙中没有的“朦胧”感，这让天外来客觉得更加新奇，而且很多星星被起上了名字，有一些还有着美丽的童话故事。地球的天空也有清澈湖水一般的独特质感，以往她见过的最纯粹的黑色宝石也没有夏夜的天空那般透彻，运气好的话，奶奶还会在露台上晒些鱼干和虾干，“观星”时偷偷摸几个，奶奶也不会计较。那时候没有高楼大厦，站在露台的石头栏杆旁，看多了美景的樱柠也会觉自己放佛被泡在了葡萄酒里，夜色浓的让人沉醉。
妈妈怀上了弟弟，虽然肚子还不是太大，但是为了不被别人发现，已经辞去了服装厂的工作。樱柠觉得有点可惜，因为妈妈经常在周末里偷偷把她带到厂里，每个缝纫工身边都有一个装衣服的巨大的敞口铁皮箱，樱柠经常被藏在箱子里，上面盖满了做好的衣服，只在妈妈腿旁边留了个透气孔，也方便妈妈观察樱柠的状态。
还好跟其他小孩不一样，樱柠在这个箱子里呆多久都能开心的自己玩，只要有吃的就行。
下班的时候被妈妈会偷偷带她出来上厕所，一群身上带着香气的阿姨们会抢着逗她玩耍。妈妈还用厂里“剩下的”各种品牌的商标缝制了一个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商标书包，不过这种日子不会有了。
宅在家里躲避检查的李母唯一的娱乐就是在傍晚吃完饭到夜幕降临的这段时间偶尔会偷偷跑到露台上透透气。为了让孕妇能好好休息，爸爸和爷爷还是专门用电焊焊接了一个非常没有美感的摇椅。
这个摇椅支架简单直接都是钢筋焊成，接触皮肤的地方是奶奶和几个邻居用一床漂亮的花床单夹了新的厚厚的白棉花一个星期才缝制好的垫子。樱柠第一次见到弹棉花的机器，那机器声音呱噪，体型笨重的跟屋子一样大，弦起弦落之间满天飞舞的细小白色棉絮干净且纯洁，弹好的棉花让做好的垫子达到了夸张的厚度，晒过的棉布独有的干燥的肌理感和棉花柔和的阳光的香气让人躺上去就会彻底沦陷。
在生产前李母一直喜欢躺在摇椅上，偶尔会把樱柠放在肩膀旁边。因为它的地盘支架太宽厚结实了所以娘俩一起晃着玩也不用担心翻倒。有段时间李父电视看多了，买了很多口琴，葫芦丝，竹笛一类的乐器，自己高高低低的瞎吹起来，李母就堵起耳朵笑话他，但是樱柠对这些通过震动产生起伏音乐的木头很感兴趣。
期中考试之后，樱柠没能拿双百，她的朋友露露也一直没有回来她从未担心过。人类的生命长长短短总有终结，但是强烈的磁场永远不会磨灭，如果一个人没有了思想没有了执念，那死了就是真的死了，根本没有轮回的机会，而类似露露这种孩子，她强烈的生存欲望不可能就此磨灭，而平时考试是樱柠所说的“心电感应”并不是闹着玩的，因为露露强烈的磁场能量真的已经达到了高于普通人的地步。如果露露的肉身遭遇不测，她很希望帮她把灵魂收集起来再继续陪自己，露露野草一样的对生命的渴望是樱柠所没有感受过的。
被通缉的杀人犯历在后面的三个多月都没有被抓到，每天上学放学樱柠都还在爸爸和爷爷轮流的看管下。这让她无法有机会去吃路边摊也无法在白天有机会瞎逛。受这个逃犯的影响，整个学校的孩子们都在严管之下，门口的几家小卖部也都是受了很大冲击，小朋友们微薄的零花钱只能被不情愿的存储起来。
期中考试结束后就是家长会，为了迎接家长们学校预备了一下午让大家进行大扫除，樱柠百无聊赖的自己扫学校的围墙根儿。
这个围墙已经不知道多少年了，有一些坍塌的地方被随意的用木板封起来，她正想在口袋里摩挲什么零嘴吃吃时，一个小脑袋从围墙的缝隙里钻出来，竟然是同班的赵自成，赵自成是班级里绝对的“刺儿头”，学习倒数，脾气乖戾，因为缺乏约束所以时长做出一些不顾及自身安全的事情。
赵自成的爸爸是个杀猪匠，樱柠路过他家门口时有见过，那是个高个子的瘦削男人，常年穿着沾了肉屑的皮质围裙，一般的小孩子看见他都会被他身上的血迹和他不苟言笑的面部表情吓到，但是樱柠不同，樱柠看得出这个人身上叫人害怕的原因是数不清的碎片磁场，大多数都是猪的，但是也有人的，一个中年女人。
虽然赵自成的父亲常年杀猪做一些普通人不愿意做的活计，收入不至于说很高但是绝对不会比别人家差，不至于让孩子活的像流浪汉，但是偏偏事实就是如此，偶尔能看见杀猪匠拿好些猪内脏，下水等等出钱给镇上的大排档加工好了拿去当做下酒菜。
不少同学都说赵自成的妈妈是被从南方国界线的山村里拐卖来的，生了孩子之后趁着月子里看管不严格夜里翻墙跑掉了，樱柠虽然不认识赵自成的妈妈吗，但是估计就是那次见到的那个碎片磁场没错了。
“。。。。？”面面相觑。
樱柠对他从围墙外面钻进来的出场方式感觉很新奇，她歪了歪脑袋，厚厚的齐肩黑发让她看起来脑袋大身体小，这是她在理发店上班的姑奶奶给剪的，原本按照奶奶的意思，要剪的短短的才好，结果姑奶奶很看不起奶奶的审美观，给樱柠稍微修了修发尾，让樱柠开始蓄头发，以后长长了就可以开始烫马尾了，谁知头发越蓄越厚，樱柠已经自己扎不起来了，妈妈最近也懒懒的，早上压根儿起不来，于是她的头发就这么一直散起来了，还好修到了齐肩，没有太长，还不是太碍事儿。她看着赵自成费劲的把肩膀挤出缝隙，然后彻底卡住动不了，围墙外他的双腿可能没有着力点，看得出来他努力蹬了两下但是那些木板也没有丝毫晃动，这把他气坏了。
“啊啊！！□□妈！！”他竟然大声嚎了句脏话出来。还好大家都在劳动，围墙这里只有樱柠，并没有被其他人听到。
樱柠翻出泡泡糖站在旁边吃糖且安静的看景儿。
“啵”吹破了，好可惜。
“喂！傻子！帮我叫个男同学来！别告诉其他人！”
点了点头，樱柠乖乖去了。
两分钟之后她拽来了尹塍，而尹塍的好朋友们也都不请自来。当他们看到被卡住的赵自成时全都笑疯了，气的赵自成抓狂的漫骂起来。
“□□大爷！都叫你他妈别告诉其他人了！你丫是真傻啊！”
樱柠还没反应过来，尹塍上去就给了他肩膀狠狠的踹了一脚。
“骂谁呢你？”
“骂你妈！吃屎吧你！”
刚有点自我意识的男孩子们都有股子傲气和“仗义”，登时就有很多人上来揍他，他们有的拽赵自成的头，有的拽他开他的衣襟露出来的肩膀，有人使坏的拽着他乱晃荡，看他卡的哇哇叫，都觉得好笑，结果没想到人多手重不小心就把他直接给拽出来了。
赵自成气急败坏，四肢使劲从地上弹跳起来，他一把拽住最近的人红着眼就打了上去，一时间大家打成了一团，动静很快大了起来。
尹塍见“哥们儿”挨揍了哪能忍住？立刻也上去与赵自成打成一团，谁知道赵自成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完全一副不受控制的样子，一人竟然打的过十几人，硬生生打出了活路狂奔着跑走了。想追的人都被尹塍和大丁拦住，往前跑可是操场，脑子抽了才会去操场打群架。
樱柠看着赵自成被拽出来时的木板缝隙若有所思，或许自己可以乘此机会消失一会，去看看露露，她家就在大河堤坝斜坡下的村子里离学校不远的地方。
等到大家都回到各自打扫卫生的位置上时，没人注意到樱柠带着她的小零嘴从围墙的裂缝里溜走了。
樱柠轻车熟路的往露露家走去，学校外围的十字路口处都是各式各样的小卖部，但是学生上课期间一般都关上，或虚掩着门。这些小卖部一般都是像樱柠家一样都是自家的民房。学生们一上课，店主们就可以回归到自己的日子来，但是路口有一家小卖部与众不同，那是一个约两米高的蓝色铁皮的移动式小卖部，店主是个漂亮的四十岁左右的女人，她没有老公，樱柠甚至怀疑她没有家，因为她自己就住在这个刷了蓝色彩漆的铁皮屋里。
铁皮车没有通风口，只有一个售卖窗口，所以一天的大部分时间里这个铁皮屋都是开着窗的。樱柠路过她的铁皮屋时还侧眼看了看窗口处挂满的芭比娃娃，白天里她的身体时常能感受到李蕊蕊的部分意识，这种残存的磁场让她有的时候能偶尔触摸到人类真正的情感，比如现在，她真的真的真的很想拥有一个漂亮的芭比娃娃。看见这个梦幻的彩色小屋已经很让各个年级的小女孩心动，更不要说店主还故意把各种不同的芭比挂满了窗口，零星点缀在里面做背景的彩色拉条纸花也很好看的被她折出多种花样，但凡口袋里有点钱的女孩子都不会空手从这里经过，樱柠一惯不控制自己的欲望，所以再继续上路时，她口袋里已经装了一个穿羽毛旗袍的金发芭比。
去露露家要走村子里的内部小路，这些路都是简易的水泥板铺成，下面就是居民的污水渠，路边另外修了水渠，这是堤坝的排水渠，也是雨水渠，水倒也算干净，水渠缝隙里已经有很多水草长在旁边，樱柠和露露还有其他小伙伴们还在里面抓过田螺，这也是地球吸引她的原因，就这么一个小小的排水渠里面生物菌群之多就已经堪比一个小型的星球。
村民们家家户户之间都非常熟悉。有些开着门坐成一堆聊天的老人看见樱柠就知道是学校跑出来的孩子，会谨慎的跟着樱柠生怕她揪了墙头刚熟的大南瓜。樱柠也不理会他们，顺利的找到了露露家。
露露家的墙还是土坯的，矮小甚至倾斜，一墙之隔是垃圾回收站，她的父母都是站点的临时工，樱柠站到她家的院子里时却没有发现以往在这里乱啄食的鸡鸭。露露家“院子”没有大门，只有堂屋是有两块木板门的，此时这个唯一的屋子也上了锁，樱柠顺着门缝看去屋里一片黑漆漆的，正对着门放了个木桌，连把椅子都没有，只有几个小板凳歪歪斜斜的乱放着。找不到人的樱柠又去了隔壁的回收站，回收站里的大爷却说露露一家早就辞掉了这里的工作，虽然不知道他们去哪里赚钱了，但是一般晚上也会回来，不过他们也很久没看见露露了。
樱柠以为露露在医院里，也不知道在哪个医院，只好晚上去找三哥问问了。
一无所获的樱柠只好先回学校去。学校的占地面积不大，但是围墙一圈也挺长的，樱柠顺着来时的路走在水泥板上，她处在围墙与一个拆迁拆了一半的废墟之间，这里常有钉子或铁丝在地上会扎脚，所以她走的小心了点，一时间出神竟然没注意到身后已经有人跟了上来，等到快要到木板那里时，樱柠下意识的回头看了眼，刚刚转身围墙那里突然又有人蒙住了她的眼睛，面瘫的樱柠也吓得“啊”了一声，不过她马上就反应过来了。
“阿塍。”
“不是吧这你怎么猜出来的？”尹塍挫败的放下手，他对这个小姑娘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他感觉这丫头很有两把刷子，不然怎么会那么神叨叨的话不多吃得多，还会心电感应。
“你的手指很长。”樱柠认真的解释起来，她和尹塍边说边往回走，身后的墙角处的阴影里闪过一个不甘心的人影。
走到订补了木板的围墙那里，樱柠发现木板的缝隙还是那么大。尹塍虽然瘦瘦的，但是不像赵自成那样小竹竿似的病态的瘦弱，更不要像说个子小很多的樱柠了。
尹塍也没看出来樱柠的想法，他撸了撸校服的袖子，一边助跑一边朝樱柠说到：“我先过去看看有没有别人，安全之后你再过来啊！”说着他长腿一个起跳，竟然是像猴子一样灵活的攀在围墙上，两脚在墙二次上助力之后轻巧的翻了过去，这一瞬间，夕阳斜斜照在墙头，樱柠明显感觉到她的这具躯壳脸上热热的，心跳加快荷尔蒙和各种激素突然飙升，樱柠不受控制的失神了一刻。
“喂！来吧，没有人，快点，大扫除基本结束了。”
尹塍从木板的缝隙里露出个脑袋来，樱柠觉得他这么露出一个小虎牙的笑着让人看起来觉得很愉悦，她回了下神，乖乖的回到木板的另一边，尹塍在木板旁边接住她，两个人悄悄沿着墙角溜回去了。
教室里乱糟糟的，班主任不知去哪里了。大家三五一小组都在教室里聊天，等老师回来宣布放学，然后晚上各个家长会聚齐在这里，沟通下半个学期以来大家的学习情况。
樱柠掀开桌板简单清理了一下桌肚里偷偷从家里顺来的小零食，落日西斜，往嘴里塞巧克力的樱柠突然再次觉得脸颊热烈，心跳加速，她下意识的往窗户那边看去，灿烂的夕阳下，尹塍不知道为什么依靠在窗户边静静的望着她，落日的余晖灿烂热烈有点闪眼睛，她看见尹塍的周身因为背着阳光高挑的轮廓被夕阳裱了一圈细细的金色光晕。朦胧的阴影里这个小少年微微歪头也正看着她发呆……
晚饭后爸爸独自骑着摩托车去开家长会了，不到半个小时，家里的座机接到一个陌生号码。樱柠接了电话，电话那头是应该开家长会的爸爸。
“那个，呃，丫丫啊那个，，嗯，你是几年级来着？呵呵呵，别告诉你妈妈哈，乖乖的，爸爸给你买新的复读机。”
“蕊蕊，谁的电话？”奶奶端着洗好的水果要给楼上的妈妈送去正好路过。
“是爸爸的电话。喂爸爸，我是三年级的。”
“哦，好的好的，你都三年级了啊，好好。”电话那头的爸爸可能要迟到了，他电话挂的很匆忙。
等奶奶从阁楼上下来时，她奇怪的看见樱柠手托着腮，还守在电话边上。
“蕊蕊，干嘛呢你？”
樱柠很无奈的表示：“爸爸只问了我年级，没有问我是哪个班级，他一会还会再打电话问我的。”
果然话音刚落，家里的座机再次响起来。
“噫！他到底是不是抱错了，缺心眼儿的样子到底像谁？一个蠢，一个没良心……”奶奶十分嫌弃的嘟囔了句，连带着看正在看电视的爷爷也不顺眼起来，一句话骂了三个人，实际上李父并不蠢，李家的二儿子做了美国佬也并不是没有良心，两个儿子都不叫人满意也并不全是爷爷的错。
晚上睡觉前，太太把樱柠叫到她跟前。她仍旧穿着洗褪色的对襟青衫，胸口处的盘扣也是旧时的朴素样式，这几年太太开始渐渐衰老，她的瞳孔颜色渐渐变浅变的蓝灰，头发花白，一双手也是粗糙枯槁，骨节粗大，脂肪开始大量减少，尽管她胃口很好但是却不再长肉了，不过捏着樱柠的手时力气还是很大，樱柠觉得就像手上像是被一团沙子紧紧的包裹摩擦，但是她并不觉得不舒服，反而她能在手与手之间传递的力量。
太太坐在小马扎上，她喜欢坐在堂屋的门口，这样一边能看见堂屋里的电视一边能看见院子大门外的马路。马扎不高，老太太身型小，坐在上面跟小樱柠站着几乎一样高。今晚的她仔细打量看了会樱柠，伸出手来想擦去她脸上的小雀斑。她的眼神不大好了，兴许是觉得这些都是孩子把脸弄脏了，摸索了半天，怎么也擦不掉她便无奈的放弃了，此时樱柠脸上已经红了。
太太一只手攥住樱柠的小手，另一只手利索的翻开青衫的衣角来，老式的衣服要穿很多层，初秋的天气并不寒冷，但是樱柠也眼看着掀开了一层又一层的衣角终于在不知道第几层后从这层白色薄纱一样的衣角口袋里翻出一个棉麻质感的刺绣小荷包来，荷包上歪歪扭扭的秀着一只蝴蝶。太太还是坚持用一只手攥住樱柠，好像怕她跑了一样，好不容易一只手拆开了荷包，从里面掏出了一小包油纸包着的什么东西，开心的塞进樱柠的手里。
樱柠双手终于得获自由。她拆开这一小包油纸，里面竟然包着几块麦芽糖，捏起一块麦芽糖碎块放进嘴里后恰到好处的甜味让她满足的眯了眯眼，太太看她的小脸鼓起来一块也开心的笑了。
晚上爸爸回家的时候樱柠已经睡着了，今晚她没有自己睡倒是睡在了爷爷奶奶那屋里。她不像其他同学那样害怕家长会，成绩好是一回事儿，重要的是她年轻的父母这时候心里并没有什么针对子女后代的教育规划，只要开家长会的时候不被点名批评就算是可以了。
最近家家户户都睡得早，爸爸回来时樱柠已经在奶奶的床上开始打迷糊了，小摩托的发动机声在大门外响起来，爷爷听声音就默契的披着外套去给爸爸开门，爸爸晚上回家总是要去跟奶奶打一声招呼后再回阁楼，等他进来时，樱柠用尽全身意志力，迷迷糊糊的让爸爸记得要给她按约定买复读机，朦胧间听到爸爸无奈的答应后才放心的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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