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坦白
墨止渊说罢，明显感觉到怀里的沈鹿身子变得僵直，他趁机将沈鹿推开，声音平静：“沈鹿，你到底有多少事情瞒着我。”
沈鹿在山洞的时候就知道墨止渊一定会发现自己之前是在装傻，也自以为自己做好了完全的准备面对墨止渊的质问，但当他看着墨止渊又变回了之前刚认识的时候，那般淡漠疏远的态度，以及仿佛在看一个死物一般冰冷的眼神。
他还是慌神了，甚至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如果他的解释不足以说动墨止渊，那么这一面就会是他死之前最后一次见墨止渊。
所以他更加不敢告诉墨止渊自己是无量门的五大杀手之一，也没必要告诉他自己就是当年那个小孩。
毕竟当初门主犯了事，墨止渊也能不顾及同门情谊，在自己师尊都无法下手的时候，亲手断了他的灵脉，那时的墨止渊不过十四岁，就如此果决，更何伦现在。
而且就算他告诉墨止渊自己与他当年灵华寺一事，但不过几面之缘，墨止渊都可能记不得他，又何谈帮他报仇饶他一命。
他大仇未报，不能冒这个风险。
而且他估计也活不了多久，他不想墨止渊对他失望，他只想待在墨止渊的身边，做他的沈鹿。
所以他只能继续撒谎。
沈鹿的呼吸不稳，说话的时候声音都在发颤，可他依旧死死看着墨止渊的脸，生怕漏过他的神情：“我确实不是什么心智不全，也不是十五岁未开化的魅妖。”
墨止渊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面色上毫无动容。
“实际上我过了年应该有十七岁了，早在一年前我就完全开化了，之所以我不用受发热折磨，是因为我之前同云雨山庄的一位魅妖姐姐，学过一些妖术以及剑法，虽然只是基础，但勉强能压制我的本性。”
“那你之前两次都是故意的？”墨止渊语气淡淡，但莫名地听上去森冷。
沈鹿立刻摇头：“不是的，我所学甚少，有时候太过猛烈就会压制不住。”
“所以你为何要骗我你心知不全？”墨止渊看着沈鹿那双湿润的眼眸，突然撇过头去。
“我不是为了骗你装心智不全，而是早在我六岁的时候，便学会了在修士面前装傻以求能活下去。”沈鹿缓缓道，“我六岁的时候，我的父母因为是魅妖，镇上的人因为害怕他们所以污蔑他们危害百姓，请了一群修士前去镇压。”
“那群修士不分青红皂白，将他们抓去羞辱致死，而我被他们关在狗洞里亲眼看着我的父母被他们折磨，整整三日。”
“那时的我因为饥饿和父母双亡的刺激而有些神智不清，已经濒临崩溃，那群修士随意丢弃给我一个馊了的馒头，我拿起来狼吞虎咽，他们便以为我痴傻，所以料定我活不过多久，于是放了我。”
墨止渊呼吸一滞，突然想到一个六岁的孩童面对着这种惨无人道的行为时，会有多么的害怕与绝望，他的心不由得一跳，产生了一种莫名的情绪，是他之前在看到陈易妻子惨状时都不曾有的情绪。
他问道：“他们是谁？”
沈鹿脑子里回想起那些人的模样，却没有办法告诉他。毕竟墨止渊如今在仙盟寸步难行，他不能再让墨止渊为自己得罪大宗门，于是他道：“我记不清楚，那几日我昏昏沉沉，几度昏死过去，都有穿着不同衣服的人对我父母施以暴行。”
“魅妖一族因为体质的原因被人妖两族厌弃嫌恶，但又忍不住因为他们的体质沉沦，所以便把他们当作奴隶随意买卖驱使，杀戮，千万年来皆是如此。”
沈鹿继续缓缓道：“所以为了活命，我便在世人面前装傻，后来被文老板带回了云雨山庄，我亲眼看着一个个魅妖被买走然后死亡，于是我便继续装傻。这样一来，文老板见我到了年岁也不开化，甚至有些呆傻，想着与其留着我多吃一份口粮，不如撒个慌将我贱卖出去。”
“正好我身材瘦小，看上去的确像是十五的模样，于是便有了那日在云雨山庄的事情。”沈鹿说话的时候，为了让自己保持冷静，飞速分析自己的谎言有没有什么错漏，于是指甲死死地掐着自己的掌心，甚至渗出了一点血迹。
墨止渊的眼神不知何时又瞟向沈鹿，他见沈鹿叙述时沉稳冷静，就像是在说他人的故事，心中却矛盾之至，他实在是很难再相信一个骗过他的人，却又忍不住因为沈鹿的遭遇，想要伸手摸摸他的头安慰他。
但他也只是一瞬间的冲动，很快那种可以称之为心疼的情绪就被冲淡了。
“后来我被主人买走，我害怕沦落到我父母以及那些魅妖一样的下场，所以想到了要以死避免悲剧。”
墨止渊想到了沈鹿从乘天銮掉下去那回，心道：果然是故意的。
“但后来主人非但没有折磨我，还对我那么好，甚至让我要收我为徒，送我去百川学院，久而久之，我便再也不敢告诉主人我撒了谎。”
“所以你是因为你父母的原因，不想修道，所以百般压制不让自己修得灵根。”墨止渊的语气稍有缓和，“那你为何那日又要强行突破？”
“为了你。”沈鹿神情坚定，“我憎恶修士，不愿修道，我喜欢你，我可以为了你修道。”
沈鹿说得确实是实话，如果那日不是发现墨止渊就是当时灵华寺外的修士，他也不会强行突破。
墨止渊心慌了一瞬，他似乎真的无法应对沈鹿这种直白的感情，于是只好道：“如果是为了我，那你大可不必。与董竞的赌约已经完成，你从此后便不会再受拘束，你可以随意选择接下来的路。”
沈鹿知道墨止渊定是不想要自己了，于是慌张地想去扯墨止渊的袖子，却被他躲开了，他突然感到一片灰暗，急匆匆解释：“我愿意修道的，对于我而言，我也同样憎恶妖族，所以妖术还是修道，同我来说并无差别，我想要的只是一个保护自己的方式。”
墨止渊其实也并不想让沈鹿离开自己的视线，毕竟他知晓天机，若真的将沈鹿放走，那么有可能遇到和话本一样的结局，不如留在自己身边时时看着他，以防后患。
“我之前昭告天下，也答应过你，要收你为徒，便会遵守诺言。”墨止渊看着沈鹿含情脉脉的眼神，继续道，“只是，既然你知晓分寸，日后无论是称呼还是行为，都应该守好本分。”
沈鹿心知墨止渊这番话的意思是要同自己保持距离，但现下墨止渊没有毅然决然地丢弃自己，已是万幸，所以他也不敢再渴求什么。
他哭得有些僵硬的脸露出了一个难看的却又明媚的笑容：“我知道了，我以后一定听主人的话。”
墨止渊拧眉听着他依旧没有改变的称呼，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突然问道：“你家中可有兄弟姐妹？”
沈鹿摇头：“我父母只有我一个孩子。”
“那你可认识沈南歌？”墨止渊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认识沈鹿一个半月，此间不少事情都可以印证天机一事并不虚假，只是为何天机中大笔墨描述的沈南歌一人却毫无声息。
沈鹿听着这个陌生的名号，突然想起了之前在仙盟时，段子怀的“替身”之说，以及墨止渊在看到自己身上“沈”字刺青的激动情绪，还有之前袁一善说墨止渊为了寻一人布下天罗地网整整一月，险些被厉鬼撕碎，瞬间恍然大悟。
他眸中黯然，苦涩道：“那是主人一直在找的人吗？”
墨止渊没有注意到沈鹿的情绪，他略一思索，他也确实是在找了沈南歌许久，于是点头：“你认识他？”
沈鹿突然撇过头去道：“不知道。”
墨止渊这回倒是完全有些摸不着头脑，难不成实际上根本就没有沈南歌一人？只是天机想要他阻止日后沈鹿生灵涂炭，所以编了一个话本出来罢了？
墨止渊又想到了沈鹿昨日呢喃地“哥哥”，疑惑道：“那为何你之前昏死过去的时候，口口声声叫着‘哥哥’？”
沈鹿喉结滚动，那一瞬间恨不得直接告诉墨止渊他就是灵华寺外的那个小孩，当年是他让自己叫“哥哥”的，但他看着墨止渊完全没有印象的模样，料想他估计早就忘了自己，对自己好也只是将自己当作了那个“沈南歌”的替身罢了。
所以他将险些破口而出的话吞入腹中：“一个救过我命，对我而言很重要的人。”
墨止渊听到他的话后，突然脑子里闪过一堆问话。
譬如，所以你是因为他的缘故所以才害怕被我抛弃吗？又譬如，你对我亲近示好说喜欢我以及那些疯狂偏执的话，其实只是因为把我当作了他吗？再譬如，你之前那么热切地看着我，心里想得其实都是别人吗？
但是这些念头冒出来的一瞬间，墨止渊就感到一阵没来由得慌乱，似乎自己突然在意了什么没有必要的事情，所以几乎瞬间就被自己压了下去，他看着沈鹿冷淡地“哦”了一声：“那就是我认错人了。”
沈鹿见墨止渊发现自己和“沈南歌”没有关系后，态度突变，心知墨止渊定是对自己全然没了兴趣，于是道：“也许我可以帮主人……”
“不必了，此事与你毫无瓜葛。”墨止渊整了整衣袖，作势要出门去，“你注意休息。”
说完，就要离开。
沈鹿不知为何感觉自己好像失去了最后一个在墨止渊面前出现的理由，突然感到一阵恶寒，他冲上前，猛地抱住了墨止渊，声音颤抖着问道：“主人，你以后还会见我吗？”
墨止渊目视院中红梅积雪簌簌落下，面不改色地掐住了沈鹿的手腕，将他推开，淡淡道：“请你自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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