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南安国，橘梦从侍卫家出来，便直奔南宫别苑。现在他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地进入南山别苑，为了这一天，她整整学习了三年，学习各种本领，此刻地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进入南山别苑，找到高阳国太子并誓死保护他。蕙兰夫人要报的恩情，也是她橘梦要报的恩情。疾步到南山脚下，她突然发现了一株植物，又凑近仔细看了看，和古书上画得一样。橘梦脸色凝重起来，又上山实地察看了一番，这样的植物竟不在少数，心里隐隐有种不详的预感：古书记载，若山上出现此种植物，怕是此地要有瘟疫发生。如果真有瘟疫发生，那日在八方楼听到的故事，怕是要在这南山别苑重新上演了。恐怕又有人要借题发挥，酝酿一场大阴谋，可能下一个有危险的就是高阳国太子。想到了这里，橘梦便开始在山上采药，直到天黑，才抱着一大筐药材回到南山别苑。
进了南山别苑，橘梦径直走向一间名为“杨柳轩”的屋子，这间屋子在她之前跟踪侍卫的时候就已经相中了，算是这里阳光最充足、风水最好的一个屋子了，一厅两室，一个厅堂连着东西两个里屋。反正这里又没人住，还闹鬼，她为何不选一个风水最好，阳气最足的屋子来震震这小鬼。是的，在橘梦心里，鬼向来不足为惧，因为她坚信：邪不压正。只是这名字她不大中意，还好之前就做足了准备，拿出自己之前找的一块辟邪的桃木，刻了一个自己喜欢的名字——“如梦居”，换下了“杨柳轩”，橘梦看了看，对“如梦居”三个字很是满意，自己住嘛，总要把屋子布置成自己喜欢的样子，接着又将自己之前筹备好的物件和刚刚从山上采的草药搬进了屋里。一阵忙活之后，屋子也大致有了那么一点点味道——清新，雅致又芬芳，比她来之前真是好太多。她来之前，这里死寂、冷清，而现在，嘿嘿，有了那么一点点人气和阳光。
“这才对嘛，邪不压正，这个屋子就是应该鲜花盛开，阳气多多，小鬼躲躲”，正环顾屋子，欣赏着自己的得意之作，忽然发现，床上的被褥早已发霉，正愁不知道该怎么办，忽然灵机一动，心生一计：这里不是常闹鬼吗？今晚就看这鬼还来不来？果然，半夜三更，一阵阴风怒号，只见窗外白衣若隐若现，似鬼哭狼嚎。抱着鲜花、趴在桌上假装睡着的橘梦，因心里早有准备，便将那发霉的被褥点着丢到院中，心里念叨着：“邪不压正，阳气多多，小鬼躲躲。”只见几条发霉的被褥在院中燃烧了起来，火光冲天。橘梦又出去从白天在南山上采的药草中找出一把艾草，扔在火堆中，一时这院中是烟熏火燎，说起来也真灵，再也没听到鬼哭狼嚎的声音，也没见那白影。橘梦又向四周看了看，只听到附近有人干咳，橘梦循着声音找去。只见在一片烟熏火燎中，躺着一个戴着铁面具，铁脚链，身上黑色衣服破烂不堪，裸露的脚踝处有溃烂的一名男子，旁边应该就是他用来装神弄鬼的白布。
橘梦知道，这一定就是她要找的高阳国太子——公孙玉河。曾经大名鼎鼎，高高在上的高阳国太子，如今沦为异国他乡没有尊严的阶下囚。而她此次来南安国的目的——就是寻找并保护高阳国太子，公孙玉河。她曾经想过千万种她见到他时的场景，她也想了无数种该怎么开口说第一句话。但此刻真得见到了，她竟无言以对，竟还有种想要流泪的冲动。背过身，仰起脸，努力把眼泪逼回眼眶里，转过身，笑盈盈地慢慢打着手语道：“你好，侍卫大哥是我的远房表哥，近日他家里有事，来不了，我来代替他几天，你住在哪里？我送你回去。”
躺在地上的男子看了看橘梦，没有说话，只是指着远处的一个小屋子，示意自己住在那里。橘梦会意，将他扶进那间屋里，见屋子里乱糟糟的，除了一张大床，剩下的全是杂物，下不去脚，床上的被褥也是早已发霉的了。橘梦心想：这男人果然是男人，离了家，出了门，生活都不能自理了，连给自己弄床好被褥的事都办不了。这怎么着曾经也是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如今竟也能这般将就，真是造化弄人啊。无奈只得先把这发霉的被子先给他盖好，走出房间。回到如梦居，一夜未眠。她想起自己小时候因为相貌丑陋和身中奇毒，被人嘲笑和欺负的样子，想到了蕙兰夫人和莺歌给她的温暖，现在看到公孙玉河，蕙兰夫人让她保护的人，遭此劫难，更坚定了自己要保护他的信念，闭着眼睛，回忆起三年前的一幕：那日，蕙兰夫人将橘梦叫去玉兰轩，也是那日，橘梦便从香草宫众人的视线中消失了。
“橘梦，你天赋异禀，又有着常人所没有的意志力，现在，整个香草宫里，就你在武功方面最有造诣，我曾经受过别人恩惠，现在有个机会，我想让你为我去报恩，你可愿意？”蕙兰夫人神色凝重又满怀期待地对橘梦道。
“橘梦自幼被丢弃，承蒙蕙兰夫人不弃，医我奇毒，养我长大，教我学问，橘梦愿为夫人赴汤蹈火，他人对夫人有恩，便是对橘梦有恩，橘梦愿为夫人去报恩。”橘梦坚定地打着手语，因为在橘梦的心中，早就想找机会报答蕙兰夫人，现在让她帮忙去报恩，她当然是求之不得，内心欢喜得很。
“此恩非同小可，艰难险阻不可想象，需要实力，需要胆量，也需要谋略，或许还会有性命之忧，你可想好？”蕙兰夫人道。
“为夫人分忧，是橘梦从小的梦想。橘梦只知，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橘梦愿誓死完成夫人报恩心愿。”橘梦非常坚定。
“好孩子，谢谢你。但这条路并非坦途，你需在此闭关三年，三年之后，当你将这里的东西全部学完，自是你帮我报恩之际，你且随我来。”说完带着橘梦进了卧室。十三年来，橘梦从未进过蕙兰夫人的卧室，一进去，整个人感觉非常舒服，没有奢侈华丽的东西，有的只是古朴雅致的装饰。蕙兰夫人把门一关，翻开床板，里面是一个机关，蕙兰夫人打开机关，拉着橘梦跳了下去，滑了好长一个坡道，进入一间密室。密室里黑漆漆的，看来并不常有人来，蕙兰夫人一个掌风，所有蜡烛都亮了起来。橘梦看了看，觉得这只是个普通的山洞，并没有什么异样，又往里走了一段，蕙兰夫人摸了一块石头，又打开了一个密室。这个密室，进去就不一样了，很大很大，但里面只有三个箱子。蕙兰夫人打开第一个箱子，里面是一把断剑，断剑之下压着的是另一个稍微小一点的箱子，蕙兰夫人小心翼翼打开箱子，一个掌风将箱子里的长卷，稍微泛黄的米白色布匹悬挂于山洞之中，上面写满了密密麻麻娟秀的字和画。字自然就是武功秘诀，画自然就是一招一式。这一看，便知是武功秘籍。橘梦看着长达20米的绢布，极为震惊。
“这就是世人都为之疯狂的《行云流水》剑谱下卷——《流水》，流水意为顺其自然，万事不可强求。练此卷意为身心合一，心无杂念，方可达到预期的效果。这一卷是《行云流水》下篇，你可知上卷《行云》在哪里？”
橘梦摇摇头。
“上卷《行云》乃高阳国的镇国之宝，高阳王室几乎人人都练。但他们并无下卷。这些年不知道有多少人在暗地里寻找这下卷《流水》，都认为得《行云流水》者得天下。”
蕙兰夫人说着说着，像是回忆起了往事，眼神中似乎有说不完得故事。很快，又收回思绪，叹了一口气。对橘梦道：
“好孩子，《流水》并不是什么高深莫测的功夫，它最大的特点就是要如流水般顺其自然、心无杂念、心思单纯、意念合一。丫头，听明白了吗？《行云流水》，就是意念，专注和每日都坚持不懈的功力。你永远记住：邪不压正，正气可以化掉世上所有的邪恶。《流水》就是要让练剑之人心存正气。这些年来，你一直都努力念书，努力练剑，努力弹琴，你不仅功课好，而且为人纯真善良，有孝心，日日为我熬药膳，但这些还远远不够，‘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我希望你可以有大目标、大梦想，一个人只有将自己的梦想和天下苍生相联系，想要去造福他人、利国利民，才不枉此生，这才是我想看到的你的样子。所以，《流水》也该为你所用，重出江湖，造福一方百姓。一旦心有邪念，自会反噬其身，让练剑之人锥心刺骨、生不如死。世人都知道得《行云流水》者得天下，却鲜少有人知道它的真正内涵。”
橘梦认真地点点头，心中升腾起了一个坚定的信念。
蕙兰夫人看了看橘梦，又继续说道。
“你可知这为什么会是一把断剑？”
橘梦摇摇头。
蕙兰夫人继续说道：“练《行云流水》之人，万物皆可为兵器。只要意念专一，目标明确，一朵花，一叶草皆有无穷的威力。所以剑术需要的不仅仅是兵器，更是意念。”
蕙兰夫人又走到另一个箱子跟前，打开，只见里面是一把古琴和另一匹稍微泛黄的绢布，这是《行云流水》的琴谱，你只需坐在原地抚琴，琴音可退千军万马。当然，最重要的是安抚人心，有治病救人之功效。这上面记载的各种功能的曲谱，弹好了，分别有不同的作用。这还需你好好揣摩。这把琴送给你。说完又是一个掌风，把琴谱悬挂于山洞之中。
接着，蕙兰夫人又把最后一个箱子打开，只见里面是一个精致的盒子，和两匹稍微泛黄的绢布，一匹上面记载着很多疑难杂症的治疗方法，包括华佗先生早已失传的手术疗法，这上面有麻醉散的制作方法。
“而这一匹，则是当年药王谷谷主凌泉子专门针对毒王谷的各种奇毒撰写的，凌泉子一生都在破解毒王谷的各种毒，最终……”
话没说完，蕙兰夫人摇了摇头，没有再继续说下去，又是一个掌风把两匹绢布悬挂于悬崖之上。转过身，对橘梦说：
“这里有一粒丹药，名为鸟雀呼晴丹，吃了便可百毒不侵。你先吃下它。说着将丹药递给橘梦，这是这世上仅存的最后一粒。绢布上面有这个药的制作方法，但自从药王谷谷主凌泉子去世后，就再没有人，能炼制出这鸟雀呼晴丹。”蕙兰夫人说完，又看了看橘梦，继续说道：“三年时间，你将这三个布匹上地内容全部熟记于心，一招一式、一音一符、一方一药，熟练掌握，那时便是你离开香草宫，帮我报恩之时。”
橘梦认真地点点头，她是一个非常爱学习，而且在学习上从不怕吃苦的人。现在有了帮蕙兰夫人报恩的信念，自是比之前还要有信心。
“我会时常来看你，但更重要的是你的悟性和努力，报恩需要的是实力。”蕙兰夫人说完，优雅又霸气地走出密室，留下橘梦一人在空荡荡甚至有些阴森的密室中。
这三年来她所做的一切努力，就是为了来帮蕙兰夫人报恩。所以，无论现在在她眼前的这个高阳国太子是什么样子，她都会用生命去保护他，这是她对蕙兰夫人的承诺。也是她心中一个女子顶天立地的开始：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而男子在橘梦离开之后，便吹灭了灯，打开床下的机关，到了一间密室，密室之中，还有机关，继续打开，便到了一个巨大的地下迷宫。迷宫之大，竟丝毫不输地上的南宫别苑。地宫之中有一间浴室，层层帷幔之中，一名男子在浴缸中闭目养神，气宇轩昂、英气逼人，帅得人神共愤。此人才是真正的高阳国太子——曾经美名远播九州各国，所有女子们心中的如意郎君——公孙玉河，而橘梦刚刚见到的是他身边的侍卫云飞。这三年，自从只剩一个侍卫看管以后，经常是云飞上来假扮他，极偶尔他才会上来探查一番。
“殿下，南宫别苑今日换了一位看守侍卫，是个哑巴，说是之前那个侍卫的远房表弟。”云飞站在帷幔之外说道。看公孙玉河并没有说话的意思，云飞又继续吞吞吐吐道：“这个人并没有被我吓到，反而抓住了我。”听到这里，公孙玉河睁开眼睛，空气一下子冷到凝固。云飞吓得赶紧跪下：
“殿下恕罪，小的戴着面具，而且从始至终并未说一句话。”
公孙玉河又闭上眼睛，云飞继续说道：“这个人很奇怪，听到外边装神弄鬼，竟把被子点着了扔到院子里，后来又不知烧了什么东西，院子里烟熏火燎的，我一时被烟熏得看不见路，还被呛得干咳了几声，就被她发现了。”
看到公孙玉河仍然闭着眼睛，没有要说话的意思，云飞又继续道：“这个人不像是敌人，虽是男子，但却很温柔，而且第一眼看到我时，上下打量着我，看了很长时间，好像还哭了，不过他哭得时候是背过身的，没让我看到。”说到这里，公孙玉河的眼睛又一次睁开，云飞并没有抬头看，还跪在地上继续低头说道：“然后他把我送到我的屋里，还给我盖好被子，就走了。比他表哥要细心很多，倒像个女人。”
公孙玉河冷冷道：“他是有备而来。”云飞瞪大眼睛，“那怎么办？不会又是派过来的眼线吧？”
公孙玉河并未回答，只是冷冷道：“给我准备好东西，明天早上我亲自去会看一眼。”
第二天早上，天刚亮，橘梦就醒了，这个院子就只有如梦居一个屋子向阳，好在这个屋子大，是一厅两室，东西各有一间里屋，橘梦思来想去，决定让他搬到东面的里屋去住，她自己住西面的里屋，中间隔着一个厅堂。这样的话，一来，两个屋子都向阳，邪不压正，对大家都好；二来，离得近，她也好随时保护公孙玉河。于是橘梦端着自己一大早就熬好的大米粥，敲开公孙玉河的房门，走进去，却并不见人，正欲离开，转身就看到一个高大的阴森的戴着面具的男人出现在她面前，虽然和昨日的男子穿着一样，也戴着一样的面具，但橘梦分明能感受到气场不一样。“或许昨日天色已晚，自己看得并不真切。”橘梦心里想着，把粥端了过去，温柔地手语道：“厨房里什么都没有，只有大米，我就给你熬了一些大米粥，你喜欢吃什么，我一会儿上街去买，另外，你喜欢什么颜色？我今天要给你缝一条被子，我想缝你喜欢的颜色。”公孙玉河并未说话，只是冷冷地看着橘梦，橘梦心里明白，他此时还不信任她。便笑了笑，把粥放在桌上，自己出去了。虽是一身男子装束，但公孙玉河还是一眼就看穿了，知道此刻在他眼前的是个女扮男装的女子。觉得也是奇了，不知眼前这名女扮男装的女子又有何阴谋，为何要接近他，说侍卫是她远房表哥，他不相信。即便是远房表哥，侍卫会放心让她一个女子来这传说有邪祟的鬼宅？不过这女子倒确实与他人不同，够大胆也够机智，不是一下子能唬跑的。他曾经那高贵的出身、绝世的容颜、清冷的气质、一流的武功吸引了很多人；可是他当质子以后，权位的消退、容貌的损毁、邋遢的形象、武功的荒废又帮他击退了多少人，曾经一心想要嫁给他的人，如今都对他敬而远之。南宫别苑的不祥之名也让他成为了一个不祥之人。而眼前这个女人，竟还要女扮男装，来到这里，说不是蓄谋已久，他不相信。
橘梦带着面纱来到大街上，这里仍旧是车水马龙。看来这里暂时还没有疫情，买了很多东西以后，又买了一辆马车将东西拉到南山别苑。公孙玉河透过屋子的窗户，看到橘梦一会儿抱着好几团棉花进来了，一会儿抱着一些大米进来了，一会儿又抱着一些蔬菜进来了，还有好多草药。总之，进进出出，十几趟，才把一马车东西给全搬完。
等到午饭时，橘梦过去把公孙玉河给扶到院中的石桌旁，只见石桌旁摆放的是一颗颗颗粒饱满的白花花的米饭和四个素菜。公孙玉河看着饭菜，仍旧只是冷冷地盯着橘梦。橘梦知道公孙玉河不信她，怕饭菜里有毒，便每样菜都尝了一口，而后温柔地打手语道：“没关系，你吃吧，这些都很好吃，我都吃过了，没有毒的，我不会害你的。”
公孙玉河这才坐了下来，春日的阳光就这样照在两人的身上，这是公孙玉河作人质三年来，第一次在阳光下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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