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3
第3章
胖头鱼的目光在那碟被分好的茄子上停了停，想起下午在教室看到他们一前一后地走出来。
他扬起眉毛，跟有眼疾一样眨着眼睛打趣：“我说你俩还挺有缘，这都能坐同桌啊？你俩这身高可不像能当同桌的人，是谁要求的？”
是挺巧。
林雨晨之前的同桌是他们班体委，追她好几年了，孜孜不倦的。
每次调位置，都想尽办法当她同桌。
这回没得逞，倒是奇了。
林雨晨拿筷子拨了下茄子，很小心地挑起一条，淡声解释：“调位置那天我没来上课，一来就这样了。”
然后，林雨晨和胖头鱼的目光就都投到许澜身上了。
小摊点的光线不足，昏黄的灯打下来。
许澜一点点把羊肉剔下来，动作细致、赏心悦目。
“班主任调的。”他头也没抬地淡声解释。
淡漠的、撇清关系的语调。
林雨晨盯着他看了会儿，撇撇嘴。
这样的语气、界限分明的距离感让她很不适应。
尽管林雨晨不觉得这座位是为了自己，毕竟他都不知道她在这个学校。
是啊，他们致和中学在全市私立能排上第一，但是算上公立高中的话，致和在全市也只能排个前五。
他一介大学霸，怎么来这里了。
想到这，她放下筷子，朝对面扔了一个探寻目光：“还没问过你，干嘛转来我们致和啊？你好歹也得去由扬一中吧。”
传闻里都说许澜的成绩极好，在春泽市一中都能排第一。
怎么也没必要在高三转到他们致和，太不正常了。
话刚出口，林雨晨的手机就响了，催魂似的。
不用想，绝对是她爸林航荣。
她扫了眼手机，不耐烦地摁灭屏幕。
林雨晨：“刚说到哪了？”
手机又开始响，不眠不休。
昨天她爸也说让她和陈思兰吃个晚饭，然后她逃了一天课。
林航荣电话就不厌其烦地打，她最后把林航荣拖到黑名单了事。
当晚，林航荣表示再把他拉进黑名单一次，断了她的零花钱。
于是这次，林雨晨干脆地拇指长按关机键。
“大忙人啊！”胖头鱼在旁边打了个哈哈。
“别提了，最近烦得要死。”林雨晨摆摆手。
胖头鱼也学着给林雨晨递了几串鱿鱼须：“烦什么？哥给你出出主意。”
“太油了，我减肥呢，不能吃这个！”林雨晨把鱿鱼须推了回去。
胖头鱼两口就把串消灭了：“真搞不懂你们女的，都这么瘦了，还节食。”
林雨晨两眼放光，向桌对面凑了凑：“嘿嘿嘿，你真觉得我瘦？”
“真的，不信你问我南哥。”胖头鱼大掌一砸许澜的胳膊。
“真的吗？”林雨晨也期待地看过去。
“嗯。”他应了声，算是回答。
林雨晨被这两句话哄得笑眯眯的。
节食这事是被仲妤影响，要做个自律的人。
她有些婴儿肥，身上没多少肉，但是脸总是偏圆润。
为此，她都不知道饿了好多顿了。
她其实从来没有吃过这样的烧烤摊。
平时林航荣带她出入各种大饭店，连烧烤都要去人均四位数的饭店。
倒是没想到，这样的小摊位也味道很不错。
如果忽略掉桌面上这层薄薄的、看不清颜色的浮油。
“唉，对了，你刚不是说要帮我？”林雨晨看着对面的胖头鱼眨眨眼。
一瞧着眼神，就知道有套，胖头鱼颤巍巍问：“有什么事？”
“你今天住哪儿啊？我在你酒店隔壁开间房，我们互相有个照应？”
“哈？”
“好吧好吧，事实上，我今天不能回家。”林雨晨低头戳了戳茄子，嘟嚷着解释：“我跟我爸吵架了，我不想回去。又不敢自己住酒店。”
“我那破旅馆很小的，屋子里有蜘蛛和虫子，可盛不下大小姐的千金之躯。”胖头鱼一边比划着一边说：“这么大的蜘蛛，我给它弄死，扔窗外面了。”
林雨晨脑补出画面，撇了撇嘴。
是有点受不了。
“但是，”胖头鱼用胳膊撞了下许澜：“要么让她住你那儿，你那儿不是空了一间吗？还说让我住。”
“……”
然后，许澜就像看傻子一样看着胖头鱼。
“哦，也对也对，不合适不合适。”胖头鱼自己琢磨过味儿来。
林雨晨不想放过这个机会：“可以，我都可以。住你那个旅店的空房，或者在许仙那儿凑活一晚，都可以。”
只要不回家。
许澜放下筷子，认认真真地看着林雨晨：“为什么吵架？”
“我爸不要我了。”林雨晨低着头，委屈巴巴地戳了戳茄子。
“胡说。”
她扬起脸：“真的，他给我找了后妈。”
林雨晨小声又补了句：“你可别告诉别人，班里人我谁都没说。”
“后妈！那你亲妈呢……”话刚出口，胖头鱼察觉出不妥，转了转眼珠，摸了下鼻子尖，轻咳了两声找补句：“那个，你住南哥那吧，他那儿有地方。”
“可以吗？”林雨晨将筷子尾巴戳在桌子上，一脸期待看向许澜。
他沉默片刻，开口的时候语气淡淡：“等晚些，我送你回去。”
“……”
林雨晨不高兴地连戳几下茄子泄愤。
听许澜这口气，今晚蹭着住是不可能的了。
他以前多好说话一人啊，从没见他和谁红过脸。
现在怎么凶巴巴的，丝毫没有转圜的余地。
因为吃烤串刚好是和许澜正对面坐着，林雨晨一边戳茄子，一边偷偷打量他。
比以前瘦了，下颚线的轮廓分明。
以前的那种天然的亲和感不再了，取而代之的是能看到的冷漠和凛冽。
正在此时，许澜也掀起眼皮看过来。
说不出原因，林雨晨迅速地低下眼睫。
胖头鱼很能聊，拖着两个人一直聊到九点钟。
许澜没说要走的事，他们就一直在吃。
胖头鱼像是一天没吃饭似的，晚上点了不少。
差不多九点半，终于要散摊儿了。
林雨晨按照之前说好的，招手要服务员过来想付钱，却被告知已经被付过了。
林雨晨把身边的书包拿过来，从里面翻自己的钱包。
她边解开红色皮夹扣边问：“你们谁掏的？我转给他，说好这顿我来请，”
“谁掏也不能让你掏啊。”胖头鱼站起来，警醒地朝后退了几步，生怕钱塞给他。
林雨晨从皮夹子里抽出几张，朝许澜面前递：“那给你拿着，你俩看着分。”
“行了，收回去。”许澜也没接钱的意思。
林雨晨只好把钱收了回来。
“那行，赶下回。”
林雨晨住的地方离学校远，在郊外别墅区，公交都到不了的地方。
三个人一起打了辆车。
一路上林雨晨指着车窗外跟两个人不断介绍由扬市的地标建筑。
但她觉得计程器的指针每跳一下，胖头鱼的目光就忽闪一下。
枫塘镇因为地处山区，交通不便的缘故，经济一直很落后。
外面不方便进来，里面也很难出去，就连信号塔也是这两年才有。
当地人靠天吃饭，家庭收入低到发指。
她能体味到一点点胖头鱼的顾虑，也觉得不太好意思。
“胖头鱼，你现在还读书吗？”林雨晨试图缓和下气氛。
“我哪是那块料。我们那就小稚和南哥还在正经读书，其他都是瞎混。”胖头鱼一扬手说：“我现在自己开了个手机修理店。”
“不错啊，有门手艺。”林雨晨顺着说。
胖头鱼叹口气：“唉，不景气，还不如当年我在天桥上给人贴膜挣得多呢！现在不好干着呢！早知道也好好读书了，还是我们南哥以后有出息。”
林雨晨指着坐在副驾驶一路无言的人说：“听说他春泽一中第一名？”
“好像是吧，反正听小稚说很厉害的。”胖头鱼叹口气：“我兄弟可真是争气，要我遇到那档子事，我可考不上春泽一中。”
话刚出口，胖头鱼就使劲抿了抿嘴巴，像是说错了话。
“呵呵……你，你也是块好料子，哥能看出来。”胖头鱼尴尬地别着话题。
林雨晨也听出来又触了许澜的密辛，她含混地答：“也就那样吧。”
车子在联排别墅前停下。
林雨晨背起书包下了车，这个点，左右林航荣不能拉她去吃饭了。
“妹子，你住的地方够豪华的啊！”身后，胖头鱼的声音响起。
林雨晨回头，瞧见胖头鱼和许澜在背后，出租车也已开远。
“你们怎么……”
他们怎么也下来了，这地方不好打车。
“关心关心你，等你进门我们再走，”胖头鱼挤眉弄眼地说。
林雨晨点点头，带着他们往里面走，指了指其中一栋楼说：“这个，是我家。”
花园别墅，院子里有片露天泳池。
碧蓝池水边，摆着两张躺椅。
椅子后是别墅的正门。
白色纱幔遮掩着巨大的玻璃门。
高层现代风的建筑，造型简约大气。
林雨晨指着二层左侧露台的房间说：“那个，是我的房间。”
“你家真漂亮！”胖头鱼仰着头艳羡地说。
他从没有见过这么好看的房子：“这得不少钱吧？”
她大方地回：“今天太晚了，下次请你们来家里做客。”
半晌无言的许澜忽然说话：“不早了，我们先走了。”
“哎，等等！”林雨晨又喊住他们：“存个手机号？”
“成！”胖头鱼流利地报了个号码。
然后林雨晨自然地看向许澜：“你？”
“没手机。”
“真的？”
“真的。”他向她摊开双手。
班里有许多人都还没有手机，林雨晨也没再计较，摆摆手和他们道别，随着就上了楼。
林航荣还没回来，她一个人躲进了房间。
因为担心两个朋友怎么回家，林雨晨趴在窗户栏杆边朝下望了望。
许澜和胖头鱼还没走，站在不远处的香樟树下。
许是错觉，她看到许澜的指尖有一点点明明灭灭的红光。
她朝别墅外马路的方向望了望，连路过的车都很少。
离她家最近的公交车要走五公里，他们可怎么回去。
看了会，林雨晨出门叫了家里的李叔，想让他帮忙送一下同学。
李叔去车库拿车。
冲出房门的林雨晨跑向许澜所站的香樟树，不断地摆手。
许澜是正对着她的，却没有一点点反应。
许是这棵树下光线不好，没有看到自己。
林雨晨又朝前跑了几步，几个字眼钻进她的耳朵里。
“他们已经开始找你的麻烦，你收手吧。”
“闹大了不好，你还要高考。”
“南哥，你就一个人……这事儿是不会有结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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