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二合一
1月25日, 河安县大部分的工人们都放假了，大家都拎着单位发的过节礼，兜里揣着刚发的工资, 乐呵呵的回家。
李阳是钢铁厂的正式工, 是最近一批招进来的员工, 虽然大家都说以后国营厂子效益不太好，但他待的是钢铁厂，他没有感觉到大家说的危机，反而厂子里的活一直都特别紧，他压根都没时间休息。
他家是在河安县下面的李家村, 平时他都住宿舍，两个人一间，他舍友是县城本地人，平时没少给他从家里带东西吃, 近一段时间，他舍友给他吃了一款点心, 特别好吃。
他吃过之后，就没忘过那股味道，吃着让人特别幸福。
问过店家的名字之后，李阳就打定主意要年前买一些回家给他妈妈吃。
他家只有他跟他妈妈俩人相依为命, 他爸在他上高二那年的雨季, 为了10个工分修大坝，被水流冲走了, 家里的顶梁柱走了, 他原本打算辍学, 撑起这个家, 可却被他妈妈扇了一巴掌, 拽着他跪到他爸的照片前，让他发誓，绝不辍学，一定要考上大学。
李阳当时的心里郁闷极了，他妈妈白天下地干活，晚上去砖厂背砖，用瘦弱的身体扛起了整个家，用挣来的血汗钱供着他读完了高中。
没当他回想起那段艰难的时光，他总是会在梦里惊醒，好多个晚上，他醒来之后听到舍友的打鼾声，都会忍不住想，如果没有他妈妈当年的无私奉献，他辍学以后也会像村里的其他年轻人一样，面朝黄土背朝天，可正因为他有这样一位伟大的母亲，他的人生，有了其他的可能。
现在他拿了工资，可以回报家里了，他心里特别高兴。
等他的焊工证再升一级，到时候就能申请单身宿舍了，说不定还能把他妈妈从乡下接过来过过好日子！
李阳回到寝室，把刚领到的工资藏进大包里，又把厂里发的糖装好，提着行李袋就要走。
“李阳，你这么快就收拾好了？”他舍友听到动静回头一看，李阳的床铺什么的都收好了，忍不住惊叹道。
“对，我想着一会儿要去宁记买点心，去开大会之前就简单收拾了下。”
“对对对，你还要去宁记买点心，那我不耽误你了，你赶紧走吧，今天不止我们一个厂子放假，宁记门前排队的人肯定特别多，你去晚了小心买不到！”
李阳一听，也不在磨叽，“好，那明年见！”
“明年见！”
李阳出了宿舍，加快了步伐走到门口的公交车站，站台上站满了拎着大包小包的人，看来今天上公交车估计都有些艰难。
他索性把行李袋挎在身上，然后把包包放在胸前，公交车一来，原本还很有秩序排队的人，都开始朝门口挤，他也被后面的人挤了上去，售票员只管收钱，不在给票。
司机也在喊着：“保管好自己的私有物品，年底了，小心扒手！”
李阳把包包又往胸前放了放，找了一个相对舒适的地方站着，默默的期盼着一会儿宁记前的情况能好些。
这会儿是上午10点，他这个点过去，肯定是买不到上午的，但是他可以排下午的，听说下午的点心长的像花儿一样，特别漂亮。
他妈妈最喜欢在鞋垫上绣花，肯定也会喜欢宁记的点心。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车子到达省医院站时，车上很多人都下了车，几乎不需要刻意的找，跟着人流走，就能找到宁记。
这还不算什么，宁记门前还排着很多穿着深蓝色工装制服的人，看来大家都跟他想的一样，都打算买点宁记的东西回家过年。
李阳不在多想，先是加快了步子，后来干脆直接跑了起来，他今天得回家，必须得买到宁记的点心。
谁晓得他一跑，周围的人也跟着跑了，好在他从大学起就养成了跑步的习惯，比那些人早站到队里去。
可他站的位置，甚至都看不清宁记的牌子，位置实在是太靠后了，他只能默默在心里祈祷，这些人一会儿买不到能离开，他在下午的队里排到前面去。
“同志，要不要去前面，我有朋友在前面排队，你只要出点辛苦费，就能到前面排队！”
这时有人过来撞了撞他的胳膊，李阳诧异的看了眼那人，那人眼里明显带着讨好的笑意。
“你不买吗？”
“我？我们早就买了，只不过是放假的太早，出来赚俩辛苦钱，怎么样兄弟，你只用出3块钱，我保证你上午能买到点心！”
李阳闻言忍不住皱了皱眉头，“你们要是不买，就别站队，不然想买的人买不到。”
“不是兄弟，你这话说的就没意思了，我们也是给需要的人提供帮助，你看看前面这么长的队，什么时候才能轮到你，等轮到你，别说是点心了，就是点心渣也啥都不剩了，还不如多花这三块钱，我的人就在前面排队，保证你钱没白花！”
后面的人听了，忍不住说道：“你这不就是插队吗，排队的名额还卖钱，怎么这么黑心？”
“咋说话呢？咋就黑心了？你们排队我们也排队，我们能站在前面还不是因为我们起的早，来的比你们早，俗话说的好时间就是金钱，我们这就是再把时间转化成金钱，怎么能说我们黑心呢？”
“可你这三块钱也太贵了！一块钱怎么样？一块钱我就买！”
那人摇了摇头，“一块钱？你也不看看今天这情况，我给你一块钱让你帮忙排一上午，你愿意不？三块钱一点也不贵，你得想想你花了三块钱，不仅能早些买到点心，还能早些回家见爹娘，辛苦一年到头了，不就是为了能回家过个好年，早些让你爹娘见到你，早些让他们二老尝到你买的点心，你说着三块钱花的值不值！”
这话说的好像也有道理，后面排队的人看着长长的队伍，一时间还真有些心动，今天刚发了工资，三块钱还是有的，可是，三块钱都能买三斤鸡蛋糕了，家里的小孩儿都能吃半个月了。
那人说着又撞了撞李阳的胳膊，“怎么样兄弟，我看他们可是有点动心了，我先问的你，你要是要了，我就不给其他人了，不然一会儿其他人要了，你可别后悔。”
李阳瞥了他一眼，不咸不淡地说了句，“我不需要，你找其他人吧！”
那人顿时面无表情的移开了目光，极其自然的去刚刚说一块钱的那里继续游说。
耳根终于清净了，李阳从包包里拿出英语词典，趁着排队的时间开始记单词，他不是什么脑袋很灵光的人，从小取得的成绩都告诉他，要下苦功夫，要坚持，他也是这么一步一步走过来的。
早在大学时，他就意识到英语在日后的重要性，参加工作后，那些箱子，操作台上的英语更是在提醒他这点，这本英语词典很小，被他翻了又翻，上面还写着很多他补充进去的近义词、反义词，密密麻麻的，恐怕也只有他自己看的懂。
“书呆子！怕是要学傻了！”旁边传来一声轻嗤声，李阳当装啥也没听到，继续专心的看词典。
等到他翻到下一页，突然间，他听到前面有些躁动。
李阳抬起头一看，有位穿着白大褂的女同志，正跟着一个人朝他的方向走来。
他看清她的脸后，手上的力度不自觉的加重了，原本就有些脆弱的书页被撕开了一点，他听到声音，低头看了眼，也仅仅是一眼，他又再次抬起头看向那个女同志。
大学里他见过不少青春靓丽的女同学，也曾在书本里读过很多描写情情爱爱的古诗，哪怕是那句书中自有颜如玉，都不能让他动一点心思。当时身边的男同学也有给心仪的女生写情书的，他从来没想过，因为他知道，他不配，他没有那个时间跟精力，他需要好好完成大学学业，找一份好工作，工作之后，他只想如何快速的掌握技能，顺利转正，也没怎么想过这方面的事。
可现在，看到正款款向这边走来的女同志，李阳承认，他手里的英语词典，他看不进去了。
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
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形容的大概就是这样的女子吧。
在她经过时，李阳似乎闻到了一股甜香，跟空气中的点心香一样，好像又不一样。
“宁老板，就是这个人，他在卖排队的位置，一个位置三块钱，前面不知道有多少他的人，这种钱都要赚，实在是太黑心了！”
她就是宁记点心铺的老板？
竟然这么年轻？
宁凝看向那个男人，一看到她，那个男人的眼神立马有些心虚。
“宁老板，你别听他胡说八道，什么卖位置，什么三块钱，没有的事儿，宁老板这么多人等着买你的点心，我觉得你还是赶紧回店里做点心，这样才能对得起外面排队的人！大家说是不是！”
他原本以为自己后面的话说了，这些排队的人都会替他说话，谁料，竟然不是这样的！
“你还狡辩，我们都听到了，你刚刚跟那位手里拿书的男同志说了，你前面有人排队，一个位置三块钱，只要给了钱，能保证上午买到点心，宁老板！我说的是实话，不信你问那个同志！”
“我也听到了，我可以作证！”
“我也是，宁老板我也能证明！”
宁凝看向那个人，看见他手里按着一本巴掌大的书，上面密密麻麻用不同颜色的笔记着什么，一看就是属于班级里刻苦学习的好学生。
她朝他笑了笑，问道：“他们说的是真的吗？他有跟你说过这样的话吗？”
李阳看到她笑了之后更加生动的脸，一时间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的手没意识的握紧了书本，耳垂也有些红。
宁凝以为他是被这么多人盯着，有些紧张，也怕自己说了什么之后，被坏人报复，于是她安慰道：“你别怕，大胆的说，我是宁记的老板，你来我的店买东西遇到这样的事，我于情于理都要管。”
李阳闻言，赶紧摇了摇头。
那人一看他摇头了，连忙大声说道：“看到没！他摇头了，你们这些人真是无聊，这么污蔑我，宁老板你也是，这么容易听信别人的话，耳根子也实在是太软了！算了算了，我也不跟你计较了，点心我也不买了，走了!”
“不是！我摇头是说我不是因为害怕，宁老板，他对我说了那样的话！”李阳见有人误会了，连忙把没来得及说的话，说了出来。
其他的人闻言，瞧见那人要跑，立马把他围住了。
“干嘛！你们干嘛！他一会儿摇头，一会儿说有的，说的话一点可信度都没有，我看他分明就是读书把脑子读秀逗了，脑子不清楚，说的话不能信啊！你们快让我走！”
那人咆哮着，像极了被抓住后关在笼子里的老鼠，到处乱窜。
宁凝对李阳微笑着颔首道：“谢谢你。”
然后面无表情的看向那个人，“是你老实交待队伍里还有几个人，还是我报警让公安来问你。”
“报警？宁老板，你竟然敢报警抓你店里的客人，这以后谁还敢来你店里买东西啊？”那人一听宁凝要报警，难以置信的睁大了眼睛，就这点小事儿还要报警，谁还不是吓着长大的！
宁凝闻言冷笑了声，“我这个人一向善恶分明，真心来我店里买东西的客人，我打开大门热烈欢迎，可要是存了坏心思，影响我店里秩序的客人，哪怕是这分钱不赚，我也不稀罕，而你，正好属于后面那一种，说吧！队里有你几个人，不然我可真要报警了，你要是听说过当年有人假冒宁记鸡蛋糕的事，就应该清楚，这事儿我做的出来！”
这事儿当时闹的沸沸扬扬的，谁不知道啊，那人一听，霎时间脸色一黑。
而前面排队的人里，突然间有好几个男女同时从队伍里走了出来，朝着不同的方向走了。
在他们前后的人，看到这一幕，忍不住怀疑道：“该不会是他们会同伙吧？”
“应该是的，否则为啥早不走晚不走，偏偏在宁老板说要报警的时候走了！”
“我想起来了，这女的刚刚在好前面，可是她一直都在跟我前面的人换位置，刚刚也跟我说了，还说是以为她没带钱，她老公回去拿钱了，她来排队，我还答应她了，要是轮到我们时，她老公还没来，我就跟她换，没想到她竟然也是他们一伙的！”
“果然是年底了，什么赚钱的法子都出来了，竟然还想着卖排队的位置，一个还要三块钱，我今儿也算是长了见识！”
“谁说不是！我也是头一次遇到这事儿！”
……
前面的动静传到后面来，那人还是咬死不承认跟那些人认识，宁凝看着他的无赖劲儿，觉得特别碍眼。
“还不肯承认是么，那就去公安局吧！反正我也马上要结束上午的营业了。”
说完，她又对其他人说道：“我一会儿送他去公安局，上午营业结束后，如果你们还想买点心，可以进去找店员要排队的编号，先去吃饭，下午再来排队，我今天会一直营业到晚上6点！”
话音落下，其他人都特别高兴，那几个说当证人的也都举手道：“我可以陪宁老板一起去公安局作证！”
李阳闻言，也举起了手，“我也可以去！”
大不了他今晚再住一晚宿舍，明天再回，但今天这事儿，他必须要帮忙。
而卖排队位置的那人听宁凝把下午的事都交待好了，而他刚刚也瞧见自己的伙伴都相继离开了，终于意识到宁老板是来真的了。
他赶紧赔笑道：“宁老板，宁老板，和气生财和气生财，这没两天就要过年了，现在去公安局，多触霉头啊，不去哈，咱不去！”
“触霉头？我不觉得去公安局是触霉头，公安同志们各个都是心存正义为国为民的好同志，跟他们待在一起，只会被他们熏陶，成为一个有良知的人，怎么会触霉头呢，除非你是做了什么不好的事，心虚了！”
原本这么紧要的关头，多做些点心，让更多的人买到点心更有意义，可这件事就跟假冒那件事一样，如果她不杀鸡儆猴，那以后只怕还会有人把歪心思放到她的店里。
那人闻言，下意识咽了咽口水，“宁老板，这样，我跟你道歉，我再也不这样做了，我这也是第一次，真的是第一次，猪油蒙了心，想出这种主意，还请你不要跟我这种人计较，我向你保证，以后绝对不犯了！
求你了，您行行好，大人有大量，我家里还有老母，还有个女儿，我不能在年前出事儿，我怕他们受不了啊！”
“这个时候想到你家人了？做坏事儿前怎么就没替他们想想？”
他不说最后一句话还好，一说宁凝下意识皱了皱眉头，她最讨厌这种一出事就把家人搬出来当挡箭牌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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