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一切皆注定
如果那些沉入海底的出海队发现，他们只是那些鲜红花朵旁的绿叶，那些出类拔萃者的陪跑，那些展翅翱翔者的跳板，那些冲锋杀敌者的垫脚石。他们的存在就是为了别人的辉煌，他们该有多绝望。更绝望的是，从一开始，那些计划里，他们就已经死了，死得轻如鸿毛。
他们在生命的最后时刻，想像一个英雄那样，依靠船上矿晶的爆炸，跟那些海怪同归于尽，却发现，那些矿晶，已经经过处理，根本就无法引爆，他们无奈地毫无作为地沉入海里，带着深沉遗憾，还有怨念。
相比于海底的冷清，先锋军的会客厅倒是热闹非凡，除了先锋军有头有脸的人物，还有内环来的四大部长，带头的是内环外交部刘海楼。
“恭喜郑元帅，出海计划顺利执行。”腆着肚子的外环社会部部长吴小泉双手举着酒杯。
“感谢各位部长来捧场，出海计划是这个终岛的大事，我不敢怠慢。”郑凯旋简单地客套了一下，他不太愿意参加这样的场合。
“多亏了您的指挥，现在终岛越来越好了。”
“外面的民众热情空前高涨，终岛恢复指日可待啊！”
“郑元帅真是终岛人民的福音啊！”
大家七嘴八舌地赞美着郑凯旋，那些说话者的声音一浪高过一浪，生怕郑凯旋听不到，也关注不到自己。
“是啊，多亏了出海计划，让他们在海上自生自灭。不然，那些可爱的孩子这会儿还在农忙，还在纺织，还在做着手艺活儿！”
一个不合时宜，带着愤怒的声音飘来，四周的人都吓了一跳，看着说话的人，自动自觉的放开一片空地，生怕跟他有任何接触。
说话的人是刘海楼，他一袭长衫，温文尔雅，光洁的下巴，精致的嘴唇，高挺的鼻梁，还有一双剑眉，眼睛不大，但很有神韵，俨然一副书生的模样。即使此刻他圆睁双目，倒竖眉毛，也不妨碍他的书卷气。
“这位就是内环的外交部长刘海楼先生吧。”郑凯旋不急不恼，跟旁边那些不敢喘气的高官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正是在下。”刘海楼也不卑不亢。
刘海楼这次来外环就是受邀过来商谈内环人口的事情，他心里有数，这次来肯定不是好事，所以也是特地为眼前的元帅准备好了下马威。
“是我怠慢了，这次聚会虽然是因我而起，但不是我操办的，我若早知邀请了刘先生，那肯定给安排到上座。”郑凯旋反而有些谦卑，他礼貌得拉着刘海楼坐到了上座。
这举动反而引得刘海楼有些不适应，他愈发紧张，因为他实在看不透眼前这个人。
“刘先生说的极有道理，但是可能是深居内环的缘故，总归有些片面了。”郑凯旋回归正题，带着笑意的脸，慢慢放松下来，那不怒自威的气势，直接笼罩在这个会客厅上空，它盘旋着，睥睨着。
“我虽然居住在内环，但我知道，我们内环那些孩子，几乎都没能回来。”刘海楼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
“唉，说来惭愧，海上实在太过危险，我们即使提供六年的训练，精良的装备，也有些杯水车薪的意思。”郑凯旋叹了口气，“但是，如果安逸的等待着，那要不了多久，整个终岛都会覆灭，回归大海，这些年少有为的年轻人，可是终岛的栋梁啊，他们不仅不占据一寸土地，还时时刻刻想着，做着，为终岛尽一份力。”
郑凯旋审视着刘海楼，这种目光让刘海楼感觉身上有蚂蚁在爬，郑凯旋说的话很明确，他负责训练那些孩子，提供装备，让那些心存终岛的孩子去实现自己的梦想，而你刘海楼呢，你占着终岛的土地，尽然只想着安逸，你是终岛覆灭的罪魁祸首。
这种不那么隐晦的含义，对于刘海楼来说，瞬间就解读了，但此刻他大脑空白，不知道是郑凯旋的气场压着，还是自己被郑凯旋犀利的话攻击到了，总之现在的他，呆若木鸡。
郑凯旋哈哈大笑，给了刘海楼一个台阶，“今天是聚会，不谈工作，虽然不是我组织的，但我还是有资格来张罗的，大家吃好喝好，玩的尽兴。”
刘海楼讪笑了一下，虽然很不舒服，但自己也没那么不识时务，慢慢融进了这个聚会。
郑凯旋提前走了，他总是不等到宴会结束，他实在很不喜欢那种气氛。
“黄秘书，安排好了吗？”郑凯旋回到办公室。
“已经准备好了，等您下令。”黄秘书从平日的得体工作装，换成了出海队的战斗服，她飒爽的英姿比涂如蕾更加老练。
“去吧，出发，动静小一点。”郑凯旋调整椅子，又仰头端详起了终岛地图。
“遵命。”
郑凯旋背后传来开合窗户的声音，然后绳索摆荡的声音传来，一个飞翔的黑影转瞬消失在了茫茫夜空。
出海口已经集结了8个出海队战斗服的人，他们分别是黄秘书，还有7位教官，李无泽曾经就说过，这些教官个个身怀绝技，他们走路的姿势，出刀的速度，都可见一斑。但他没想到，当他们真正穿上战斗服，竟是这样的英武。
“都安排好了吧。”
“是的，我们分好了工，等待您下令，我们就开船去安装管道。”
“动手吧。”
夜深，那没有月亮的天上，零星的几颗星星拼命散发着他们微弱的光，它们突破宇宙，刺穿大气层，劈开高空的云，却夭折在大海上。
出海口的火把默契得全部熄灭，这浓重的黑暗，吓得周围的虫子都不敢喊叫，船下了海，海下两团淡蓝色的光芒根本传达不到海面之上。教官队三人依靠推进器开着船缓缓前进，保持着黑的黑暗跟静谧。
“到了。”
“我下去装。”
接二连三的船员滑进海中，连一点水花都没有，那声音更是难以察觉。
“都安装好了。”
“启动。”
这群训练有素的战士，总是用最简洁的语句沟通，他们的世界里，似乎只有汇报跟下令。
黄秘书翻身下海，停在海下50米的位置，看着那飘在海中，绝美的蓝色液体，像是丝绸般柔顺华丽。一根白色的长管，从出海口下面的海里延伸至此，它开始抖动，强大的吸力让海下形成了小型的漩涡，那跟蓝色的丝绸，像是受到召唤一般，旋转着，扭捏得飘来，进入到着长长的隧道。
“按原计划回头，拆除装置。”
海下恢复了平静，也恢复了黑暗，那一抹绚丽的色彩，被那白色的管道吸收殆尽，那白色的管道装置，也一节一节的被拆除回收。
天亮之后，这片海域苏醒，发现自己那条漂亮的蓝色丝巾被偷走了，只能无力的掀起风浪。
“元帅，任务完成。”黄秘书恢复了端庄得体的制服。
“清点结果。”郑凯旋没抬头，他的计划从不失手。
“回收百分之九十二，这个数据得到”
“六艘船。”郑凯旋已经算好了，他沉吟了片刻，“跟我预想的有一点差距。”
“居然会有差距。”黄秘书一脸不可置信，她倒不是恭维，她很清楚郑凯旋是什么样的人。
“嗯，有一艘的差距。我原来算的是五艘，事实上也真的只有五艘，只是多了一艘身份侥幸的船。”
“您是说，那条从大部队里逃脱出来的船。”
“是的，太过侥幸了。不过这艘船也走不了太远。”
“是的，它救走了有三名其他船的船员。”
“不过，总有意料之外的事情是吧。”郑凯旋意味深长得看了黄秘书一眼。
“是。”黄秘书低着头回答。
“就像当年的岳九，就像当年的你，不都是如此嘛。”郑凯旋不禁被回忆拉走，但是片刻，他又再次正襟危坐。
“安排好内环的那几个部长，下周跟他们进行会谈。”
郑凯旋说完低着头整理他的文件，黄秘书退着退出了他的办公室。
刘海楼还在为昨天的事情耿耿于怀，他倒不是想着自己被郑凯旋回击了，而是郑凯旋那深不见底的城府，还有怪物般的气场，这些要命的因素将直接左右几天后的会谈。
他带着内环元首的期待来，还没开始，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似乎已经出现了一面倒的状况。想到这里，他不禁狠狠的抓住了手里的文件。
海下。
似乎传来了哭泣。
一声，又一声，然后形成了一片。
那些淹死，被海怪咬住，撕碎，吃掉的出海队们，融化进了大海，成为大海的一部分。
它们眼睁睁看着回收的矿晶，似乎顺便把他们的尊严，也一点点收走。
它们原本以为自己是英勇战死，为了终岛而死。可现在，它们明白了，自己的意义仅仅是葬身出海口，换个说话，自己的死毫无意义，就连最后的体面，也都是一个谎言。
从一开始，这些矿晶就被做成了液态，从一开始，这些矿晶就是用于回收，从一开始，它们就已经被宣布了死刑。
海上狂风大作，好像那些死去的人，在哀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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