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奴隶们
“交出帮主！”
随着张不栾那破喉扯嗓的一声，客栈底下乍起一片喧嚣。
乌冬卿眉头一蹙，旋即翻下屋檐，绕回客栈偏门，躲在一处窗口查看。
却见张不栾正在大堂里吵吵嚷嚷的，晃着光溜溜的一只脑袋，嘴里一条舌头甩来甩去，似在骂将着什么，他脚下正踩了一个佝偻汉，旁边就是两张翻倒的桌椅，周围还躺了三个哀声求饶的人。
乌冬卿仔细一觑，才发现那躺倒的三人就是方才那邻桌的玉兰、红枫、万年青。
盛二邱正气喘气粗地梗起个脖子，怼着个客栈门打出吊入的，嘴中还振振有词地道：“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底下那三人便连连告饶道：“不是我们！不是我们！真的不关我们的事”
张不栾狠狠踩着那佝偻汉的脖子，喝道：“少废话！快说！把人藏哪去了！”
那佝偻汉吓得直捂脸，胆战心惊地道：“都在楼上”
张不栾又吼道：“把人都喊下来！”
那佝偻汉便颤声道：“您踩着我，我怎么去喊人”
却见张不栾呸了一声，回头将刀把指着那吓得魂不附体的葫芦小二，“你去！把楼上那些个全喊下来！”
葫芦小二慌得答应一声，一溜烟跑回楼上，不一会领了一群人下来，却见那一个个全是豆蔻年华的少女，头发里插着个草把子，战战兢兢地排成一排，直低着头，不敢四处乱看。
盛二邱跳脚过来，专心地查看着眼前这一排人，张不栾也把脚一放，仔细看了一圈，忽地又怒火中烧，拔剑直指那佝偻汉子：
“歹贼！还敢耍心思！”
那佝偻汉才爬起来，还没回几下神，又给那剑吓破了魂，蓦地尿了裤子，哭喊道：“我真的不晓得！就这些了！她们都是我半年前从老家里挑出来的，一路赶来，还没来得及啊，我真的不晓得！”
盛二邱便怒喝道：“胡扯！我分明听见那几个人往你议论着，说什么韭菜不韭菜的，你是不是还藏着人呢！”
只见地上那几个也是一吓，连连摇头道：“真不是！真不是”
张不栾将刀尖一转，正对上那玉兰的脖子，直把那玉兰吓得哭爹喊娘，嘴里糊糊涂涂地道：“爷！爷！我们真没有！”
张不栾又喝道：“你们方才指着他说的什么话？原话给我一个字一个字重复一遍！”
玉兰这才一愣，慌得舌头都打结，连声道：“我方才说了什么哦哦！我说：‘那奴贩子长得忒磕碜了！’”
“对谁说的！”
玉兰颤手一指那红枫，张不栾又把剑往那红枫脖子上一抹，那红枫一下子脸色惨白，简直要吓成个白枫。
“然后呢！你说什么！”
红枫便战战兢兢地道：“我说我说，‘那奴贩子长这么磕碜！一脸草蛮子的模样，大概是只蒜头，韭菜，烂葱什么的’”
此话一出，堪称火上浇油，就见张不栾和盛二邱齐齐一吼：“蒜头怎么了！韭菜怎么了！”
红枫吓倒在地上，哭声道：“没怎么没怎么两位爷，我们错了，我们再也不敢乱说话了！”
盛二邱也是气极了，往脚边那佝偻汉踹上一脚，“你呢！你又是个什么东西！”
那佝偻汉颤声回道：“我是葱”
盛二邱气得又是一踹，“没问你这个！”
“哦哦”
那佝偻汉爬在地上，颤巍巍地挺起一只脑袋，“我就是个正正经经，平平无奇的生意人来往花草树三国，做做生意什么的”
“做什么生意！”
“贩贩几个小草奴，小树奴，小花奴”
“就是个奴贩子嘛！”
盛二邱很鄙弃地吐了口痰，往脚下碾上一碾，又往那一圈吓得不敢吭声的少女们看了两眼。
那葫芦小二缩在旁边担惊受怕地看了半天戏，好不容易瞅准个机会，这才上前几步，怯声道：“哎对对对，两位爷，您肯定是误会了什么！您看这都是一群平民老百姓，咱们本来安安分分地在店里吃着住着，您俩在我这小破店这样一闹，是不是也不太合适嘛”
那万年青也在地上道：“对对，这两位朋友，咱们萍水相逢都是缘分，有什么事不能好商量？何苦这样执刀弄剑的？”
盛二邱一听，似乎还想还嘴什么，又觉理亏，于是“嘡!”地收了剑，很没好气地道：“那我问你们！你们有没有看见过一个穿着一身青色的，长得很很英俊的女子！”
几人这下一愣，面面相觑，却见那躲角落里半天没说话的万年青突然道：
“穿青色的似乎有个，刚才还坐邻桌吃饭来着！”
盛二邱嗖地跳了过去，拽着人的领子：
“是不是长得很英俊啊！”
那万年青吓得一怔，咽了口空气，便道：“没、没注意看”
那葫芦小二也道：“确实有这人，昨晚刚住进来”
张不栾急声道：“那她现在在哪里？”
小二抖嘴道：“可能吃完饭，出去晒太阳了？总之不会走远嘛，她行李还在这里”
“带我们去看看她的房间！”
小二犹豫一下，便道：“这是不是不太好”
盛二邱“嗯？”了一声，把那小二吓得连道：“呃呃，好吧！但是我先问一句，您两位和她什么关系？”
那盛二邱遂得意洋洋地道：“她啊，她是我们蒜头帮的帮之——”
一个“主”字还未落下，“唰！”的一声，却见那小二忽地两眼一翻，倒地不起了。
“唰！唰！唰！”
只听得又是三声，那乔木三兄弟刚待相互搀扶起来，猛地栽倒三个跟头，纷纷躺在地上了。
盛二邱傻眼，眼见从那几人脑袋后头各滚出一颗石子。
乌冬卿背着手，一边踱步进来，一边冷声道：
“谁是你们帮主？”
盛二邱舍然大喜，嘴里一串子“帮主帮主”地喊着，刚谄起一张脸凑上去了，猛一下吃了乌冬卿一个拳头。
只见他鼻子里直冒血，低头捂住个脸，憋声不动了。
张不栾也是兴致冲冲的，却也不敢贸然靠近了，隔着几步远，大唤一声：“帮主！”
乌冬卿不理不睬，眼睛往堂内众人溜了一圈。
那名佝偻汉正是蹑手蹑脚地要把十来名少女挥去楼上，却觉脑勺后杀来一道冷光，情不自禁地哆嗦一下。
一回头，就对上乌冬卿那一双冷若冰霜的眸子。
佝偻汉一路痛嚎着，被押到客栈外一处荒地。
乌冬卿才松手将他一撂，叫他吃了个狗啃泥。
“哎呦女侠，我和你无冤无仇！你这是？哎呦”
他在地上气绝似的，连声哀嚎了半天，乌冬卿冷眼看了一会，忽地轻笑一声。
“老高？”
那佝偻汉愣一下，面色却变得极为难堪。
“知道我？”
他一边说，一边望着乌冬卿，很怕似的笑一下。
乌冬卿不语，抽出从盛二邱那借来的剑，“嚓锒！”一声，拔出一柄利刃。
“我听说，葱和我们韭菜差不多，断手断脚，也能再长？”
她笑着，就将那剑刃慢慢贴上他的脚踝，这边怼怼，那边磨磨，好像怎么摆都不太满意似的。
老高吓得骨软筋麻，一个劲地求饶道：“女侠！女侠！可不敢胡来！我这条老葱哪能比得上你们韭菜，您这一刀下去，我起码几年坐不起床了！”
“哦？是么？”
乌冬卿笑笑，把剑挑起来，轻飘飘地使了几下，又突地像没握住似的，一滑手——那剑尖七歪八扭地往他脖子一掉。
老高吓得大叫一声，紧闭上眼。
半天，才敢启开一条眼缝。
就见那剑尖正在他颈前几毫停住，一动不动的，几乎他打个喷嚏，颈子就能很轻易地往那刃子撞上一撞。
他再抬眼，就见乌冬卿握住剑柄，一张冷眉冷眼的面孔，直盯他看着。
“我最讨厌别人骗我。”
她慢吞吞地说着，淡淡然的语气中，却横来一股子杀意。
“你只有一次机会，我问什么，你答什么。”
那老高听了，刚待点头，颈子动上一动，险些给剑刃杀了进去，他吓得往地上一倒，颈子已然贴出来一道血痕。
却见乌冬卿仍在上竖将着剑刃，纹丝不动。
他给她那杀气腾腾的神情吓得心胆俱裂，慌张在嘴里答应起来。
乌冬卿又觑他半天，才问道：“那些女孩子，是给花朝节准备的么？”
老高一愣，眼中紧盯那刃子，犹犹豫豫地道：“是”
“自愿的？”
“怎么可能”
乌冬卿“嗯？”一声，老高才忙道：“奴隶嘛什么都由得她们想法，那还叫奴隶嘛？”
“多少自愿的？多少不愿的？”
“大都是自愿！只有一小部分，一小部分”
乌冬卿又把刃子贴近几寸，那老高急急慌慌地道：“是真的！真的！女侠，你说她们原本就是一群奴隶，被选上去参加花朝节，没准给哪个公爵看上，一下子就飞黄腾达了，可不是个好事！这巴结都巴结不来的机会，我怎么会硬强求她们呢”
乌冬卿沉吟一会，又问：“你们要偷渡进花国？”
老高讪笑一下，支支吾吾地答应一声。
“边防这么严，你一人带着十来号人，怎么偷渡进去？”
老高又笑一下，神色有些得意道：“咱们吃这口饭的，当然有的是路子”
乌冬卿眉头一紧，就见那剑刃往下深了几毫，直给他吓得大呼小叫起来：“别别别！女侠！我说我说！”
刃子收回来，他方才呼出来一口气，满头大汗地道：“我买通了运送粮草的人，今晚，粮车经过客栈，在此稍作停留，我就借机将这些奴隶装进粮草里”
“到了边关，小兵见是粮草车，会直接放我们通行，通行后进入营地，再把人放出来。”
乌冬卿问：“要是在营地被发现呢？”
“不可能的，那放粮草的仓库又偏又隐蔽，进了仓库，等到半夜里，我们从粮草堆爬出来，再从仓库里溜出去，只要出了仓库，不远就是个深谷，我们再从那谷里穿行，一路过去，便能到花国咯。”
“你把她们送过去了，你怎么回来？”
老高道：“绕着山路就能寻回来了，毕竟去花国是严进宽出嘛！进是不好进，然而出来是轻松得很！”
“哪条山路？”
“嗯从谷出，进入花国，顺山东行，可绕回万丈归根岭。”
“那运粮草的人，认识你？”
“不认识不认识，全靠令牌接头！”
“什么令牌？”
那老高那一张脸窝囊在地上，却似有些得意洋洋地道：“琅华令牌！”
乌冬卿心中一惊。
琅华令牌？那不是花国王爵才有的牌子？
就见他继续神色自得地道：“干咱这一行，靠的就是背景，我老高铤而走险多年，全靠这块牌子，才能刀尖上舔肉，火炭上喝汤！”
乌冬卿思索一会，笑了笑，将剑挪开，一只手往他一伸。
老高随即一愣，装傻道：“什么？”
“牌子。”
“哎呦女侠，这可，这么重要的东西，我也不会带在身上呀！”
乌冬卿眨眨眼，装模作样地点一点头，“说的也是。”
老高便笑着：“女侠，您真想看那牌子，我回客栈给你看一眼，但是这玩意可真不能交出去，这得关系到我们一伙人的命根子，要是中途出了什么差错，那边‘上头’的人怪罪下来，后果不堪设想！”
乌冬卿咂巴嘴，闭眼静待了会，一笑。
“也是。”
她忽地站起身来，把剑往他身上比划几下，看尺寸似的，旋即剑刃向下一挑，往他周身土地上圈了一圈。
老高一愣，就见乌冬卿踩住他的肚皮，一只剑捣在他身旁土里，翻来撅去。
他又是一吓，哭爹喊娘地道：“女侠！女侠！女”
乌冬卿把一撅土甩到他嘴里，眼看他力狠狠地咳了几下，笑道：“老高，我先前说过什么？”
老高挤着张慑脸咳了半天，含含糊糊地“啊？”了一声。
他一抬眼，就见乌冬卿往他轻轻挥了挥手里的东西。
——琅华令牌。
老高一瞬间气血上涌，往胸口里胡乱摸着，里面是空空如也。
“我开始还奇怪，你这种粗老汉怎么会藏着这种玩意，看上去还挺精致的”
乌冬卿说着，把琅华令牌举在天空下，让日光漫进那晶莹剔透的石质里。
玉牌之间，只见一朵形状奇谲的花纹倏然一现，脉络细杂，在她一只眸仁里扫下来一片清影。
“原来不是仿品，是真货呀。”
她把令牌收回来，含笑地往地上人一看。
蓦一掉头，往身后大喊一声。
却见不知从哪冒出来个盛二邱，鼻里塞团棉花，一边兴高采烈地答应着，一边手忙脚乱地跑过来了。
“帮主！”
他瓮声瓮气地唤她一下，在她面前喜笑颜开地一站。
乌冬卿问：“你多久能刨个人坑出来？”
盛二邱两眼一撑，想了一想，“简单！也就一炷香的时间！”
底下老高呆愣半天，方才有点意识了，“哇！”一嗓子哭了出来，连忙抱住乌冬卿的大腿哭饶，嘴中哭腔哭调地道：“女侠！我知道错了！我再也不敢了！奴隶都给你，令牌也给你！求你放我一条生路吧”
没待他吼完几嗓，只觉肩颈一痛，连脖子带头，“嘭”地砸在地上了。
盛二邱也愣愣的，看他半天。
乌冬卿收回剑柄，把剑撂给他。
“没死。”
她一边转过身，一边把琅华令牌放进怀里。
“半年里，约莫醒不过来了。”
盛二邱怕怕地咽了下口水，点一点头。
“埋起来吧。”
她说着，往地上人又看了两眼，遂是一面摇手示意，一面慢条斯理地走开了。
回到客栈房间，前脚还没进门，只听得里头爆出来一阵莺声燕语。
乌冬卿顿住脚步，从门缝里隐约窥见那张不栾给那一圈少女簇拥着，一名少女正羞答答地扯着他的耳朵，相互地嬉笑打闹，好不快活。
房间里正散了一堆草结，她事先吩咐过张不栾，叫他把她们头顶的草结解开。
乌冬卿就在倚在门前，看了半天的戏，这才抱起个胳膊，发出几声轻咳。
张不栾一猛子站了起来，那扯耳的少女也蓦地一惊，往旁边一站，一行人立马是噤口不言了。
门缓缓打开，就见张不栾鼓起个脸，不好意思地笑道：“帮主！你回来啦！”
乌冬卿慢慢走进来，往一排人细看一看，才发现方才扯他耳朵的是那叫雅雅的少女。
她盯她半天，雅雅直低着头，也不敢看她。
乌冬卿又转面，往另几个瞅了许久。
“张不栾。”
她唤道，张不栾立时哎了一声。
“你先出去。”
张不栾随即一愣，但也是反应过来，点一点头，退出房间，顺手将门带上了。
乌冬卿抱住胳膊，低首，在一排站得笔笔直直的少女前踱起步来。
少女们诚惶诚惧，一个个都成了寒蝉僵鸟。
有些个偷偷看她，若偶然一对上视线，又迅速脸红着低下头来。
乌冬卿就慢吞吞地眨一下眼，眨两下眼，又回过脸来，视线在脚下定住，这样踱了许久的步。
半晌，停住脚，舒出两口气。
少女们一时悬心吊胆，不敢有什么动作。
却见乌冬卿从怀中掏出一袋锦囊，在手里掂量几分，“哗啦！”一下倾倒在桌上。
竟散出来一桌流光溢彩的金银钱币。
少女们眼都看直了，对着那一桌熠熠生辉的钱财，一个个脸上满是羡慕的神气。
乌冬卿指头在桌上点了一点，又往一行人望了一会，慢声细语道：
“从此刻起，你们都自由了。”
少女们一愣，面面相觑。
乌冬卿把手在桌上撑着，观察一下众人的反应，继续轻声道：
“——无论从前，你们是什么身份，什么花草树木，亦或谁的附庸”
“此刻起，你们都是自由的。”
乌冬卿说着，一手将钱币轻轻地整理起来，平均分成了八人的分量。
“这些钱，随你们拿去。”
少女们一愣再愣，眼盯盯地往乌冬卿看着，却因着什么驻足不前似的。
房间里安静了一段时间。
无人上前，乌冬卿却也不催促，只抱臂在一旁，很有耐心地等候着。
须臾，终于有个少女忍不住，小心翼翼地迈出了第一步。
乌冬卿一看，是那叫索索的。
“那么姐姐，请问，我可以拿着这笔钱，回去找我娘么？”
她问着，怯生生地望住乌冬卿。
乌冬卿眨眨眼：“当然。”
索索上前，一手犹豫着往桌上伸过去，一只眼还在看自己，表情像在陪着小心。
那只小手伸得那样吃力，时刻要缩回去似的，最终是千辛万苦地拿了自己一份钱币，眼泪哗一下流了出来。
索索转身，欲要往自己一跪，却见乌冬卿脸色一变。
“下跪的话，钱得还给我哦。”
索索一愣，膝盖一顿，遂直起身来，小唇微张，在鼻涕眼泪里含糊地发出一点声音。
乌冬卿又道：“说感谢的话，钱也要还我。”
索索又愣，手足无措。
乌冬卿遂是一笑，眉温目柔：“走吧。”
索索在原地默默地流了一会眼泪，把钱往兜里一揣，用力鞠了个躬，半哭半笑的，脸上一种幸福到辛酸的神气。
她一步三回头，往门口慢慢靠过去。
乌冬卿用眼神鼓励着她。
“嘎扎——”
索索忽地愣一下，推开一道门，那声音像是某种召唤，方才还举步不前的小小的身影，猛地蹿上来一股劲。
却见她一迈脚，头也不回地跑开了。
有了第一个，第二个也很快地站了出来。
乌冬卿回头，就见那少女战战兢兢的伸出一只手，一边警觉地盯着乌冬卿，一边手往桌上那笔钱财摸索着——
一不留神，没注意脚下，差点做了个平地摔。
一伙女孩子禁不住一笑，气氛方还紧绷着，却是一下子松快起来。
乌冬卿笑吟吟地看着她拾了自己的钱财，通红着脸，往门口靠近。
一踏出房间，宛如一只破开牢笼的小兽似的，浑身一震，慌不迭把脚步甩起来，“啪啪哒哒”地跑远了。
接着是第三个，第四个
一个个的少女站出来，先是迟迟吾行着，不晓得在不舍什么。
然而一旦跑起来，却又跑得那样迫切。
一转眼，桌上只剩第八份钱财。
乌冬卿抬脸，就见雅雅站在自己面前，兀自咬着嘴唇。
她待了片刻，将仅剩的一份钱财仔细地捡回手里，走到雅雅面前，轻轻躬下身子，递过去。
雅雅没有接。
乌冬卿把手收回来，静静地看了她一会。
“为什么？”
对方默然。
又一会，只见雅雅抬起头，毅然决然的目光，往她一盯。
“我要去花国。”
她一瞬不瞬地看着乌冬卿。
“我要去花朝节。”
乌冬卿眉头一蹙。
“为什么？”
“我要去见我的意中人。”
乌冬卿双眉一蹙，沉默以对。
就见雅雅往前几步，攥住自己一只衣角，那两只手和布料纠结了半天，两行眼泪刚要闪出来。
“姐姐，求求你了”
她咬住唇，可怜兮兮地盯着乌冬卿。
乌冬卿将手扶额，欲言又止似的。
“你的意中人他可认识你？”
“没有呀。”
雅雅便把一股哭腔吞下去，表情却显得有些娇羞。
“虽然他不认识我，但是我早就晓得他的大名，我一直很倾慕他，想见他一面”
“你们未曾认识——”
她猛然打断她，脸色发出一丝寒意。
“怎么知道，他就是你想的那种人？”
雅雅一愣，便是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
乌冬卿反手握住她那两只小手，轻轻道：“你根本不了解他。”
“可是我，我觉得我很了解他”
雅雅低低地道，把手一下子抽出来，头也不抬。
“我晓得，他生得极为俊秀，所有见过他的人，没有一个说他不好看的，据说是那样一个双瞳剪水，齿如齐贝，英英玉立的翩翩公子——”
似乎是一时兴起了，说着，她便开始滔滔不绝地列举她意中人的种种优秀：
“他是很高贵的人，可偏偏对下人那样好——”
“他幼时历经苦难，可是磨难却没有让他沾上半分戾气，反倒练就出他那样一种温润柔雅的性子——”
“他博学多才，虽然在异国长大，千辛万苦，他却从不放过任何一个苦读的机会，自他重归故土，那满腹诗书文华，雄才大略，让朝野都为之震惊——”
“尽管他已经有了安逸的资本，可他还是像从前那般一如既往，情愿闭门不出，醉心书海，也不贪图享乐——”
“何况他还那么深情！虽然是痴心错付，我觉得那是他唯一的缺点啦！”
雅雅说着，便禁不住发笑道：“可是，这何尝不是另一种优秀呢？”
“他那样专一，一旦恋上一个人，就难以自拔，爱到极致”
“——我觉得，他是全天下最完美的男人，任何一个女子被他看上，拥他所爱，一定是这辈子最大的幸事！”
乌冬卿听到此处，已然握拳透掌，强忍住不发火。
那可真是，一件血海深仇的“幸事”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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