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驻山疗养院
返回时郑文豪已经离开了，楼梯扶手上留下三根碾断的烟蒂。
虞苓将自己重重摔在床上，心中有些沉甸甸的东西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女人显然已经临近精神失常了，可以把握在手中的线索又断了一条，换谁都不会好受。
不过还好，她并非毫无收获。
虞苓将藏在衣服中的黑皮笔记本抽出来，小心放在床头柜上抚平，借着昏黄的电灯泡开始翻阅。
扉页贴着张风景照，像是透过车窗捕捉到的路途风景，看不太清什么。下方则签着两个娟秀小楷。
石馨。
这十有八九是那个女人的名字，只是字迹看起来和它主人刚刚的相貌大相径庭。
她深吸口气，继续向下。
这是一本文字不多的日记本，前半部分大多是家庭琐事，虽然用句看起来有些啰嗦，但不难看出其书写者是个温婉和气的母亲。大多数内容都围绕着她还在上幼儿园的女儿，偶尔穿插些对在外工作的丈夫的担忧。
“34晴囡囡在幼儿园得了五角星，隔几分钟便向我炫耀一番，很可爱。”
“515小雨去菜场买了一斤肉炖汤，囡囡和其它小朋友比起来太瘦了。”
“620小雨建民打电话说暑假可以回来，还和工友一起。在外工作太苦了，这几天要赶紧把家里再收拾光亮点，好叫他不丢脸。”
……
若只是看字面，谁都会觉得它再普通不过，然而偏偏是这几页最平普通不过的记录，上面被划满了癫狂凌乱的黑色粗杠，页脚还被反复搓折出许多印子。
充满喜悦与期待的话语停留在七月初就戛然而止。
石馨的丈夫和日记中的工友结伴回家后，那工友竟做出不打招呼直接在石馨家住下的出格举动，她的丈夫也并不解释，只是叫她不要多管。
石馨害怕，不是因为要日日面对一个安全陌生的男人，而是这个男人总是用一种打量什么东西的眼光看着她的囡囡。
打量什么呢……？
石馨左思右想，夜里辗转反侧不得其解，愁到鬓角的白发都凭空生了许多根，她终于在某天清晨买菜时恍然大悟。
那分明就是买主打量一块案板上的肉的表情！狡诈、满意、志在必得。
她一下子慌了神，因为囡囡此刻正与工友共处一室，宛如待宰的羔羊。而她的丈夫，曾经温柔能干的王建民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对她吐出的话语纷纷脱下外皮，只剩下无尽的斥责。
人生有时候就是很戏剧化，好像老天就不喜欢给她这样不与世为争的老实人活路。石馨摔了无数个跟头又爬起来，一路飞奔回家。
然后等待她的只有空荡荡的客厅，王建民愉快地抖抖身子从厕所走出来，嘴上还哼着曲儿。
“囡囡呢？”
“许给我兄弟三嫂山里的表侄儿了，给咱三万聘钱呢。总之大了只会败家，就勉强算她提前报养育之恩吧。
”
她顿时只觉天都塌下来一半，脑袋像被钟撞击过般嗡鸣。
石馨泄了浑身气力跌躺在地上，她哭嚎，质问，拍击王建民的小腿，回应她的只有属于丈夫的一巴掌，那只曾经抚摸她发顶的手掌如今将她打得眼冒金星。
“我看你头脑也稀昏了。”
王建民居高临下地说，转身便拿了桌上的灰抹布捂住石馨的口鼻。
等到她醒来后，就已经被关在这件暗无天日的逼仄房间中了。
或许是王建民心中最后那点良心不安，他把石馨的日记本，几件破棉袄也丢了进来。又或许，他只是在嘲笑她的弱小与不自量力。
石馨找不到出去的办法，她的力气敌不过负责送餐的男人，反而遭受了毒打。
她从衣橱夹缝里摸索出一支快没水的中性笔，每晚借月光写下这桩惨无人道的事件。她一开始还怀抱着可以逃离的希望，为了没见到最后一面的女儿。
但日复一日的黑夜最终还是击溃了她。
不，远远不止。
虞苓双眸沉地可怕，捻着纸页的右手握成拳头，越捏越紧。
在日记的最后一页，赫然是以血字书写的对恶魔行径的绝望指证。
“他们挖走了我的肾！！”
怪不得石馨看起来面黄肌瘦，整个人都在透出将死的虚弱。
这家隐藏在驻山旅馆，隐藏在驻山疗养院下的人间炼狱，根本就是一家倒卖器官的犯罪窝点！
[哔哔——已检测到关键词。恭喜玩家，已达成寻找驻山的秘密，请再接再厉哦~]
许久未闻的系统音不适宜地响起，还带着欢快的尾音，将虞苓的思绪搅散大半。
这算什么，这难道是一件值得庆祝的事情吗？
虽然无法分辨现在所处世界的定位，但她不愿意用潦草的态度应对这场离奇经历。凡是可以看见、触摸到的地方，在虞苓看来，都是她实际经历的真实世界，这里所谓的“npc”也都拥有喜怒哀乐，拥有不同的思想。
虞苓一拳锤上泥砌墙，指甲不断刮掐指腹，她从小养成了这个怪习惯，每逢焦躁时便忍不住重复施行。
白灰扑簌簌飞起，又下落在墙角。
她现在还太弱小，手中几乎没有任何范畴，与系统叫板不会得到好结果，只会适得其反。她所能做的只有吸取经验，暗中积蓄力量。
然后，一把揪下系统的面具！
虞苓将日记本塞在行李箱里的衣服中央，按揉太阳穴定神，接下来她要找剩下三人共享情报。
她们商量好结束各自的安排就到何百屹房间汇合，虞苓到的时候，还剩路月白没有回来。
郑文豪抚着大拇指的玉扳指转了一圈，见另外两人各自发呆，便忍不住开口叹气。
“也不知道小路能不能行，姑娘家家的，我们等了这么久她还没有回来。”
何百屹没刚来时看着有精神，懒懒地抬下眼皮子就又继续低下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一副快睡着的样子。
虞苓本不欲开口，蓦然听见又远及近短暂停留在门口的不易察觉的脚步声，转而微笑道：
“郑叔觉得累了要不去休息吧，”虞苓的目光停留在扳指上，不久佯装不在意地挪开：“我们等着就行。”
话音刚落，路月白推门而入，脸色不太好看。
“哼，光待着等就能不乐意，干脆睡觉到游戏结束等撕卡算了。”
郑文豪表情一僵，斜眼微瞪疑似有拱火嫌疑的虞苓，拉下脸意图含糊过去：
“我哪能是这个意思，只是担心你碰到危险。”
路月白没搭理他，拽过唯一空着的板凳坐下，没多卖关子，开门见山就说起适才的经历。
得知虞苓已经安全离开后，她便立马下楼。幸运的是只有小芳独自待在那里，正满脸烦躁地摆弄着一部旧手机。
然而反复求取无果，小芳开始总是以诸如不喜欢别人进自己房间，二楼厕所已经打扫干净等借口搪塞过去，还好路月白早有准备。
她从口袋中抹除三张红钞票，啪地拍在桌上。
小芳眼睛一下直了，片刻飞快舔湿食指，把钱折小了塞进手机壳里，佯装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般，清清嗓子道：
“那好吧，但你得小心点，搞完就出来，我会在外面看着。”
小芳从一大串钥匙中挑出那只最小的，拧半天才将四楼最靠里那间门扭开，据说是太久没做润滑，每次开都会涩地卡半天。
她的房间比客房大点，但没有话语中说的那样干净，只是简略铺了瓷砖。
厕所装在东西方向的角落，推拉门进去就是蹲坑，底部空落落的，直接连通楼外，扭头看还能看见探进来半截的枝丫。
门里还有扇黑木门，门锁挂在把手上，但没锁起来。
路月白舔舔嘴唇，心想，就是它了。
小芳不放心，隔几秒就探头怀疑地看眼。
路月白当即叫唤起来，一会说肚子太痛，一会说被人看着方便不出来。
小芳无奈，只得往外站了些，不再反复监视，顺便警告她动作快点。
路月白缓缓拉开手边的铁门，不忘哼哼着制造噪音掩盖。
她终于见到了门后的东西，那是通往五楼的水泥楼梯，没有灯，压根看不清上面有什么，但能闻见有股恶臭味扑鼻而来。
路月白受不了这味儿，洗完手就出去了。
小芳疑心不定，还折返回去检查，可能她也嗅到了尚未散去的味道，所以不再理会路月白还想多待会漱口的请求，叫嚷着把她赶出去。
路月白紧接着分析：“那个味道肯定是死人味，我学护理的，平时被解剖完的动物尸体放久了就是这样。”
虞苓见时机差不多，立时将自己打探到的事情也向大家简略说明。
将两人的故事拼凑起来，虽然没人对此做总结，但事实已经摆在眼前。众人都透出若有所思的严肃神色，显然各自萌生出了新的考量。
情况紧迫，小芳此时八成已经心生很大的怀疑，接下来如果再分开行动必然会面临很大的危险。
时间也不早了，他们需要养精蓄锐面对剩下几天。一番商量过后，他们决定两两分组。
虞苓和路月白一组，何百屹和郑文豪一组，轮流休息与看守，这样也好互相照看。
夜深人静，郑文豪打起了呼噜，鼾声忽高忽低。
坐在里侧路月白忽然惊叫，夹杂着窗户被挪动的细长吱呀声。
她无措地叫喊虞苓的名字，像是发现了什么恐怖至极的东西。
虞苓三两步向前按亮手边的夜灯，但是那动静已经消失了。
路月白呼吸急促地看向被惊醒的众人，结巴着开口：
“我刚刚看见那里…那里有只狼一样的动物趴在窗户边盯着我们，一动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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