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小狗
沈梁两下把泡芙脖子上挂着的绞杀链取了下来，这东西很危险，每个链扣上都满是荆棘状的尖刺，稍不注意容易越缠越紧。
泡芙望着他不说话，幽绿的眼眸里满是不解。他额前的碎发太长，有些遮挡视线，沈梁鬼使神差地替他整理了一下。
泡芙轻轻眯起眼睛，绣密的长睫像蝴蝶翅膀一样，不经意地扫过他的手指。
“这个很危险，我先帮你保管着，你要使用的时候就叫我一声好了。”
“还知道我叫什么吗？”
“……沈。”
“真乖。”
虽然只是土枪，也远比手无寸铁好。沈梁拿了两支，在另一只箱子里发现了一把巴力野猫弩。
如果裴青容在这里，这将会成为一把无比趁手的武器。
沈梁不是弩手，也没练过弩|箭，但很明显这是这几箱武器中杀伤力和精度最强的。优秀的狙击手通常能很快适应弩|弓，再学会使用一门武器对末世生存不是坏事。
接下来几个箱子里全是煤炭、蜡烛和火柴，这些东西搬运起来太麻烦了，但这些物资，特别是煤炭，在大雪封路的时节对于幸存者来说十分珍贵。
末世降临之后，电力供应设施大多被丧尸破坏，无人看管，有限的电力资源被集中在每个喊得出名号的基地中心区，只为极少数人供给。
一块小小的煤炭能烧半个月，当内城的异能者们为一块煤炭打起来的时候，外城居民们快冻死在板房木屋里，等着基地综合处派发的那点煤炭碎渣。
沈梁决定提一箱回去，用完再说。
正打算关上箱子，泡芙不知道什么时候凑了过来，拿起一块煤炭就要用牙咬，雪白的手指沾上了煤灰，只有指甲盖和漆黑的煤炭几乎融为一体，狼爪纹覆在手背上，看上去有种诡异的美感。
沈梁脸色一变，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狼爪下夺食，咻地一声扔回了箱子里。
泡芙愣了一下，觉得自己的威严被冒犯了，居然冷下脸朝沈梁呲了呲牙，拳头也握了起来。
他有两对极为尖锐的犬牙，被咬一口是什么感觉，沈梁并没有那么想知道。
沈梁沉默片刻，举起双手后退半步，看着他的眼神带上了一点很容易被看懂的失望。
“如果你真的那么想吃，我不拦着。”
“不过有一点要告诉你，我不会帮你刷牙。”
他谨慎地退了两步，走到另外一边的箱子旁，并不把后背留给他。
戒备和不信任的目光如同芒刺一样尖刻，雪狼对人的情绪本就敏感，很快就明白自己被沈梁讨厌了。
他抿紧唇，把自己的利齿藏起来，长睫在淡粉色的眼窝打下一层朦胧的阴影。
他很饿，人类的营养剂对他来说效果大打折扣，他现在看着沈梁都想啃一口，是真的很难受。
沈梁一边收集着必要的物资一边用余光观察着泡芙，从新开的箱子里拿走了几条烟后继续开箱，却没想到后面的箱子里居然装着满满的桶装石油。
——如果有汽车的话，带走这些物资就更方便了。
既然有地下仓库，未必没有地下车库。
沈梁盯着箱里的石油看了两秒，提起沉甸甸的医疗包就往外走，经过泡芙的时候却不自觉地慢了脚步。
“在这儿等我。”
他绷着脸，扔下这么一句话就走了，泡芙听着他冷冰冰的语气，漂亮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出了仓库破损的防盗门，旁边确实看不出还有多余空间的样子。沈梁上了一楼去后院看了眼情况，枯死的合欢树下是腐烂的花圃，昔日浪漫灿烂的园地成为爬山虎肆意生长的地方，养料充足，空间广阔。
沈梁并不想去细究那是怎样一种滋味，他快步上了三楼天台，上面也是一片荒凉。
没有汽车。
其实也算是情理之中。
说不上失望，沈梁平静地走下楼。忽然一阵山风吹过，别墅内的房间门被吹得哐哐作响，沈梁没有窥探他人隐私的癖好，只是去将房门拉上，再关上前窗的玻璃。
他顺便检查一下后窗是否关严实，但掀开窗帘一看，眼前的一幕却让他有些意外。
木制结构支撑起的封闭钢架，里面按顺序摆放着黑、白、迷彩三辆越野车，每一辆都不是全新的，车身的划痕和撞印，包括轮胎上的泥土和灰尘，是不引人注目的好选择。
虽然在末世中能开得上车的都不是普通人。
尤其是到后期。
沈梁末世前买的那辆车在一次作战中不幸报废了，这样的情况很常见。城市里倒是到处停放着无主的车，被四处游荡没有痛觉的丧尸踢着玩儿，但因为找不到匹配的钥匙，谁也开不走。
或许还有在车里感染的，玻璃窗全部碎了，座位上鲜血淋漓，钥匙还插着，却没什么人去占有。
那里面通常坐的是一家人。
沈梁打开后窗，钢架上有三个按钮，黑、白、迷彩三色，上面分别写着痛苦、爱和遗忘。
为什么会有人把自家车库建在这里，还设置这样带着谶言性质的按钮，沈梁并没有兴趣知道。
他只是担心这些按钮和某些爆|炸装置相连，并没有轻举妄动。
如果真的有爆|炸装置，最有可能的位置是他站的地方，沈梁一一排查过后并没有发现异样。
第二个位置可能是车内，不过三辆车，试着爆一辆也就知道了。
第三个位置可能是地下仓库。
泡芙还在仓库里。
沈梁关上后窗，但没有拉上窗帘。他迅速下了楼，一眼就看见了仓库里的泡芙。
他还在原地，只是蹲下来，抱着自己的大尾巴，双耳沮丧地往后耷拉着。
沈梁下楼的动静被他听见了，耳朵却只是生理性地抖动了一下，并没有多余的反应。
沈梁看着他的样子，一时有些心软。
他以为自己重来一世，心肠已经变得无比坚硬，不管表面如何，终究对他人他物不会太在乎。
可能是心底还残存着一处对毛茸茸生物的喜爱和眷恋，看见泡芙那样落寞地蹲在原地，说一点都不动容是骗人的。
“怎么了宝贝。”
沈梁走过去，还是在他跟前半米左右的地方停了下来，试探性地碰了一下他的耳朵。
泡芙这时候变得很温顺，一动不动的，让他摸。
沈梁心领神会，蹲下来，开始慢慢地顺毛。
“是不是不高兴了？让我猜一猜是因为什么事不高兴呢？”
他假装思考片刻，拉长声音嗯了一声：“因为刚刚做了错事，心里很愧疚，又拉不下脸道歉，所以很想哭是不是？”
“其实宝贝不用道歉，我不生气，只是有些意外而已。”
泡芙并不能完全听懂他在说什么，但断断续续地能串联起大概的意思，直到那句“宝贝……我不生气”说出来，话音未落，他就立刻抬起了头。
原本淡粉的眼窝此刻颜色有些深了，眼尾也沾了些委屈的神色，他张开双臂一下子扑到沈梁怀里，抿紧唇一言不发地趴在沈梁肩上，尾巴不自觉地拍打着衣摆。
沈梁刚刚说只是有些意外不过是骗人的，他当时的确有些失望，但意外说不上。泡芙毕竟是成年雪狼，他一直对他的尖牙和利爪抱有防备。
但现在，才是真正的意料之外。
沈梁以前并不是没有被人这样扑进怀里过，但那时候他只觉得反感，那人迷恋的姿态和疯狂的言语令人作呕，他不止一次和他表明过态度，也没让他再次靠近自己的怀抱。
泡芙……也该是这样的。
但是他太乖了，而且好像委屈得要命，让他赖着撒会儿娇也没什么。
“刚刚我不让你吃的是煤炭，那个吃了会中毒的，不是不愿意给你吃东西，只是不希望你吃了难受，知道吗？”
“我们是相伴而行的队友，不是敌人，你像刚刚那样向我示威是想做什么呢？我比较笨，听不懂我们泡芙说的话，所以泡芙就用那种方式对待我吗？”
泡芙抿着唇，小巧漂亮的下颔绷得很紧，臼齿一直咬着没有放。沈梁说的话他能听懂一些，明明语气那么温柔，却让泡芙越来越难过。
“怎么不说话？”
嗷呜一声也好，沈梁想，至少别憋着。
他摸摸泡芙蓬松柔软的雪发，指尖顺着他的发丝轻轻捋下来，像是一种别样的安抚。
泡芙穿得厚，体温高，小小一团抱着其实很舒服。沈梁不想承认这一点，只当是在安慰一只受伤的小狗。
但没有哪家的小狗会一脚踢碎厚重的高精度保密层，也没有哪家的小狗能生啃钢铁护栏。
这是狼，团体作战的顶级猎食者，其中最优秀的猎手即便落单也毫不逊色。
更何况，他家这只还会说人话。
沈梁听到的时候都懵了。
“e……饿……”
“窝饿……”
不远处的箱子里还储存着大量过期但吃了不会死人的食物，他走几步就能过去拿到拆开吃了。
但因为沈梁说在这儿等他，他就真的，像一只傻傻的小狗一样，一下都没有挪过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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