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种可能
人群里不知道是谁发出一声惊呼。
然后戛然而止。
这个答案是始料不及的，全班同学，包括吴小楠都不相信自己能听见这个名字，被点名批评。
听到意料之中的答案，周林芙一只手撑着脸，一只手转着笔，在旁边事不关己地看戏。
外面的阳光晒进来，她靠在窗边，阳光在她脸上斑驳了一道金黄色剪影。
“宋嘉实？他怎么了？”赵卓远听见宋嘉实的名字后，本来出神的他抬起头，扒拉着前桌刘齐低声问道。
刘齐转身掩着自己的脸给赵卓远解释道：“没听见问值日生吗？估计是昨天值日扣分了，扣了老班的工资呗。”
“他……不可能吧？”赵卓远有些犹豫地想着。
宋嘉实平时做事认真，那是一丝不苟的。无论是帮老师办事，还是在为班上做事的时候，都没出现过任何的差错。
更别提他还有好成绩加成，从分科之后就一直是理科班的第一名。
性格还好得不像话，和同学之间相处也没有学霸架子，班上不少女生都喜欢他。
夸张点说，他完美的就像个神一样。
挑不出一点错。
怎么可能会没有好好值日。
事件的主人公宋嘉实此时却不在教室里，他早自习收了数学作业去秦明石的办公室后，就没再回来。
错过了第一现场，周林芙有些替他遗憾，她还想实时看看宋嘉实的表情变化。
吴小楠听见这个名字后，惊讶之余，憋了一早上的怒气也放不出来，被迫收回。她转头把气都撒在了站起来的方亭身上：“方亭，你作为劳动委员，平时也要做好督促和检查工作。”
“知道了。”
自己又没做错什么，被平白无故的当成出气筒，方亭心里憋屈的要命，垂着头闷闷的回答。
静了一会儿，吴小楠思索了下：“宋嘉实的话，罚他做一个星期的值日吧，等会他回来你记得通知他。”
“好。”方亭把记录本放下，自己也闷闷不乐地坐回凳子上。
这件事明显被吴小楠重重地拿起，又轻轻地放下。
吴小楠见这件事已经耽误了上课时间，从讲台的粉笔盒里拿起一根粉笔在黑板上开始板书。
周林芙把书摊开，翻到上课的内容，刚刚上扬的嘴角收了起来，她微微低头，掩盖了不满的神情。
南远二中的班级评定包括成绩和卫生纪律两个方面，分科之后的尖子班之间互相咬的很紧。
成绩方面一班往往是一骑绝尘，其他班索性比卫生纪律。吴小楠也一直在班里强调不能在卫生纪律上出现扣分，所以班上每周都有小红旗，次次不落下。
这次宋嘉实让班里扣了分，明眼人都知道这次一班得不了第一名和小红旗了，还可能影响年末班级评定。
这些都跟吴小楠的工资有着最直接的关系！
这些都是吴小楠最在意的事情，换作其他人，吴小楠肯定得让写一万字检讨，站在最后面听课，罚一个月的值日……
反正绝不会这样轻易的揭过。
讲台上吴小楠开始念课文，扩音器传出一口标准英文发音，下面的同学开始昏昏欲睡，逼迫着自己强打起精神来听课。
周林芙把手垂下，摸到了昨晚在家里被包了一层厚厚纱布的膝盖，往下摁的时候还会隐隐作痛。
那里，甚至还没完全结痂。
一下课，赵卓远跟刘齐冲去了小卖部，两人现在拎着大包小包的塑料袋回来，话题还停留在宋嘉实做值日那件事。
两人各自拆了包薯片，丢进嘴里“咔吱”作响，刘齐边吃边跟同桌方亭分享道刚刚在小卖部发生的事情：“刚刚我俩去小卖部，碰见二班那群人了。”
“而且他们居然知道我们班被扣了卫生分！”还没等刘齐把话说完，赵卓远已经在旁边哀嚎的补充道。
刘齐白了他一眼：“卫生部部长就在他们班！”这种能反超一班的好事，想必人家早已经是敲锣打鼓的庆贺过了。
方亭反应过来，顿时感觉压力山大，她哭丧着脸，恹恹道：“你们说老班不会直接撤了我吧。”
“又不是你的错。”刘齐把手里的薯片递给方亭，安慰道：“这件事要追究也是宋嘉实没做好卫生。”
赵卓远靠着椅背，胖胖的小脸上露出睿智的目光：“我说，不会是有人陷害宋嘉实吧？”
刘齐丢了个薯片进嘴里，听见他这么说，立即摆摆手：“怎么可能？谁这么无聊。”
“我刚刚听胡韬说，他等着宋嘉实值日完一起离开的，教室明明打扫的干干净净，怎么可能到处是粉笔呢。”他说完后顿了顿，“而且昨天李静也没用粉笔丢几个人啊。”
“难不成真有谁要搞低我们班平均分？”回想了一下昨天语文课后，刘齐想到一种可能，顿时义愤填膺地拍了拍桌子，声音不自觉放大，“妈的，就是二班那群小子，刚刚在小卖部里幸灾乐祸的，原来是争不过我们成绩就来争——。”
周林芙本来趴在桌子上假寐，此时悠悠的回头，眼皮耸拉着看了看刘齐。
他刚刚拍桌子，震到她耳膜了。
但就这一眼，让刘齐不知所措的放下了手，语调不自觉放低：“……我们班的卫生纪律分。”
周林芙平时在座位上通常不会参与他们的聊天，她为人比较冷淡，拒人千里之外，与人交往都是点到为止。但她长得实在好看，五官像是被精打细磨的雕刻物，一双杏眼镶嵌在其中，精致里透着些灵动。
现下她皙白的皮肤因为刚刚趴着时被按压，白里透着红，让她的气质柔和不少，软乎乎的。
显得还挺平易近人。
平白无故的打扰到人家休息，刘齐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赵卓远看出两人的不对劲，刘齐说话本来就像带了吴小楠身上的那个扩音器一样，加上拍桌子，搞出的动静还挺大。
他清了清嗓子，强硬的换个话题：“反正呢，昨天我跟刘齐是一起回的家，还有周林芙，你也早早就走了，我们三个人反正是清清白白的。”
前排的方亭悠悠地转身：“还有我。”
“对对对……”
“总之，不会是我们班的人。”刘齐打断他们的自我怀疑，他现在音量放小了些，静静分析道，“我觉得，就是二班的人。”
“那宋嘉实真惨，平白无故背锅。”赵卓远望了望宋嘉实的空位置，“而且吴小楠问都没问……”
“什么？”
赵卓远抿嘴：“没什么。”
他只是觉得，吴小楠连问都没问宋嘉实就直接罚扫了他一周，看起来也没有她表现的那么喜欢宋嘉实。
方亭放下手里正在重新排的值日表，转身问周林芙：“对了，林芙，你膝盖还疼吗？昨天看起来伤的很严重啊。”
听见这么问，赵卓远把目光转向周林芙问道：“对啊，昨天你回去有让医生看看吗？”
这下子，附近三个人全都把目光放在周林芙身上，话题中心从宋嘉实变成了她。
“不疼了。”她闷闷地说完，感觉有些不自在，刚刚她抬头只是因为这几位闹得不行，顿了会儿，她又回到了趴在桌上的姿势。
旁边几个人偶尔才说几句话，窗外阳光正光芒万丈，还能看见远处的高山上浮着片片白云，像仙境一样美得不真实。
宋嘉实还没回来。
宋嘉实是被秦明石带去数学竞赛那边看场地去了，没过两天他就要代表学校的高二数学组去参加市里的数学竞赛，如果他能力突出，或许还能去参加省级和国家级的比赛。
对学校来说，是一份荣誉，对宋嘉实来说，也是高考加分的好机会。
学校和秦明石都很看中这个苗子，特地提出要车接车送的载着他去看考场，秦明石甚至还给考场外给宋嘉实买了杯奶茶，宽慰他别紧张，把这竞赛当作平时在学校月考就行。
宋嘉实接过奶茶，边喝边听着秦明石在耳边念叨，时不时点下头。
看完考场后，宋嘉实礼尚往来地请了秦明石在考场附近吃了早午饭。
一碗牛肉面。
秦明石拍拍他的肩膀，更加觉得这是一个懂礼貌，知进退的好孩子。
前途无量啊。
两人你来我往的，在路上就耽误了不少时间。直到上午的最后一节课宋嘉实终于回来了。
“咚咚咚——”
“报告！”
课堂被打断，是宋嘉实敲了教室门。这节课是语文老师李静的课，而李静则是出了名的不好相处的老师，严肃又严厉，在学校资历很老，一般对学生都不会和颜悦色。
听见响声，班里同学都往教室门望去。李静正在念课文，途中被打断，不满地蹙起眉头。
哪个学生上课上了一半还在外面晃？
她抬了抬老花镜，看清楚是宋嘉实后，气顿时消了一大半。宋同学温和懂礼，上次还帮她浇了整整一个月办公室里养的花。
那他肯定是奉其他老师的命去做正事了，或者去上厕所耽搁了时间。
反正他绝不是逃课的人。
她摆手示意让他进来。
少年身姿挺拔，外面是一件和大家一样的蓝白相间的校服，里面是件白衬衣，现在天气不热，他还在衬衣外套了个黑色格子马甲，拉链被敞开，随着走动，衣摆微微拂起。
忽略他手里端着的那杯奶茶，确实可以替他找个“上厕所”的理由。
周林芙在心里嘟囔着，还有心情喝奶茶，恐怕是不知道自己差点大难临头。
宋嘉实回到自己的座位，恍若无物般把插着吸管的奶茶搁在课桌右上角，然后翻开语文课本，看了看隔壁桌的胡韬把书翻到第几页。
胡韬从一见到他，顿时一股呼之欲出的表达欲。他张了几次嘴，把脸凑到宋嘉实面前，然后又悻悻的撇开。
最终还是没忍到下课，他的嘴巴已经先行动起来。
他压低音量：“宋嘉实，你昨天值日被……”
没等胡韬把话说完，李静就掰了个粉笔，分毫不差的砸中了他的头。
全班同学内心：恭喜胡韬荣获今天第一位被李老师砸的同学。
胡韬赶紧闭嘴，垂着头，没过一会儿又迅速在草稿纸上写了些什么，不动声色地把本子往宋嘉实那边移动了过去。
草稿本上还进行着刚刚的话题，赫然写着几个大字：昨天值日你被扣分了！！！
宋嘉实：？
胡韬：而且，老班还罚你值日一星期！
宋嘉实：知道了。
宋嘉实情绪没什么变化，甚至眼皮都没抬，没流露出对这个结果的厌烦和不满。
甚至冤屈。
一点都没有。
这件事情仿佛在他心里没掀起一点涟漪，不过是一件小事。
与此同时，胡韬却在旁边急得团团转，他一会儿咬咬牙，一会儿瞪瞪眼，张牙舞爪的。
他是真心替宋嘉实打抱不平，别人不知道宋嘉实有没有好好值日，他作为现场第一目击证人还不知道吗？
两人就坐在教室中央，表演出好一副“皇上不急太监急”的模样。
李静没再忍住课堂再次被打断的怒气，音量不自觉加大点名：“胡韬，你不愿意学就出去，不要耽误其他同学！”
“老师，我错了！”知道自己今天已经第二次惹了李静，胡韬赶紧灰溜溜地低头，把视线放在课本上。
周林芙看完了这场戏，宋嘉实的表现“不尽人意”，她低头，专心的在语文课本上标注笔记。
中午放学铃按时响起，方亭像从板凳上弹射出去般，迅速地跑到宋嘉实座位边，完成任务般急切的把罚扫这件事告诉他。
“宋嘉实，这一周的值日都需要你负责了。”
方亭垂下头，不太敢看他的眼睛，之前她去问物理题，宋嘉实耐心地给她讲了好几次，没想到自己这次“恩将仇报”。
宋嘉实刚站起来，窗外茂密的树影正斑驳在他的侧脸和白色衬衫上，让他全身散发了一种干净和阳光的味道。听见动静，他羽鸦般的睫毛眨了眨，反应了几秒，才勾起嘴角，无奈地笑了笑：“知道了。”
他一点都没计较这件事？！
方亭卡在心里一早上的那口气终于舒缓了下来，转头没心没肺地和蒋丹她们一群女生出去吃中午饭了。
胡韬就坐在旁边，一听又是这件事，顿时又开始打抱不平起来：“根本是在冤枉你！我去给老班说，昨天你分明打扫的干干净净的，我就是你的证人！”
宋嘉实扯住他，大度地说：“行了，不是什么大事。”
“宋！嘉！实！你就是个老好人！”胡韬瞥了他一眼，颇有些认为他不争气的样子：“这不是大事什么是大事，屎盆子都扣你头上了。”长呼了一口气，他继续忿忿不平道：“你搞清楚，你都要去参加竞赛了，时间多珍贵，你还要在这里值日？”
宋嘉实边看着他边整理着桌上的课本，随后笑了笑：“不耽搁。”
“就算不耽搁，你也不能就这样义务劳动吧？”
宋嘉实站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反过来宽慰他：“劳动光荣。”
“滚——”胡韬忍不住怒吼打断了他，阻止他继续气自己。
宋嘉实推着他往教室外走：“走走走，吃饭吃饭。”
“宋嘉实真好。”全程听完那边的动静，赵卓远说：“要是我被冤枉了，我肯定生气，凭什么罚扫我。”
刘齐听见，不满地嗤了一声：“得了吧，那也是他自作自受。”
赵卓远摇摇头，纠正他：“人家胡韬都说了，宋嘉实昨天有打扫干净的。”
“谁知道呢。”不愿意再提这茬，刘齐推着他赶紧走：“走走走，先吃饭去。”
周林芙自然也注意到了那边，她慢慢地收好的语文作业本堆在一起，这样放在一起快有半个人这么高，她抱在身前完全挡住了自己的视线，只能露出她的脑勺。
起身后，她小心翼翼地往前走。
心里在一步一步的计算着，和宋嘉实一起出教室的几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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