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眼前名利醉如梦 难后钱财喜成悲

春回大地，万物复苏。
  不过，一如“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的意境，庆北草原的春天也姗姗来迟，尽管草原的物色还被残冬的荒凉束缚着难以绽放，但空气中渐渐弥漫的温暖气息已初见端倪，有些不知名的野花已在无垠草原枯黄的草色中探头探脑。
  只是，不知这春天的侦察兵会不会在风云突变的季节中稍纵即逝，昙花一现。毕竟塞北的天气变幻莫测，难说不会在冷空气的一次反击中黯然消亡。
  沐平测矿院庆北项目部生产经营进入正常模式，两个队伍的配备已经使得去年年底因工作量剧增拉不开栓的情况大大缓解。
  起山公司尚未开工，邱牧阳的主要精力暂时放到了项目部，他的目的是想趁此时间多忙忙项目部的工作，以减少别人心目中自己游手好闲、不务正业的印象。毕竟自己明面上身份还是项目部副经理，整天在项目部见不到人，难免不使人心有疑虑。
  身为项目部小领导，邱牧阳肯定是相对清闲的。许伟小队紧张忙碌都施工，而他却却和张少彬一旁聊天。虽非张家长李家短，但也是全无主题，不着边际。
  邱牧阳越来越习惯于这种无所事事的工作状态，他不得不重新审视自己，给自己一个相对正确的定位。
  他突然觉得技术好的、业绩好的真不一定能当领导。领导之所以是领导主要表现在某个关键节点上的决策能力。
  当然自己也不是真的有什么决策能力，自己只不过脸皮厚要了顶帽子。仔细再想，这个帽子好像也不是靠脸皮厚要来的，最终还是岳父大人在背后推了一把。
  只不过推了一把之后，欣欣然就把自己推到了这个平台之上，在这个平台之上，只要不是和猪猪一样笨，总能混下去的。
  混得久了就会认为自己本来就是有这个能力，本来就应该得到这个位置，从而再也不会觉得自己才疏学浅、碌碌无为。
  邱牧阳突然恬不知羞地觉得再把自己抬高到一个层次或位置依然会有如此结果。
  他脑海中突然泛起古时孝文帝问左丞相陈平的故事，上问“天下一岁决狱几何？”
  曰：“不知。”
  问：“天下一岁钱谷出入几何？”
  曰：“不知，有主者。”
  上曰：“主者谓谁？”
  平曰：“陛下即问决狱，责廷尉；问钱谷，责治粟内史。”
  上曰：“苟各有主者，而君所主者何事也？”
  平曰：“主臣。”
  孝文帝乃称善。
  大意就是，孝文帝问丞相陈平“全国一年中判决的案件有多少？”回答：“不知道。”孝文帝又问：“全国一年中钱粮的开支收入有多少？”依然回答不知道。孝文帝就问了：那你知道个老母鸡啊？陈平厚颜无耻地回答：“有主管的人啊。”孝文帝便问：“主管的人是谁？”陈平厚着脸皮说：“陛下如果问判决案件的情况，可询问廷尉；问钱粮收支的情况，可询问治粟内史。”孝文帝说：“如果各自有主管的人，那要你管个鸟用呢？”陈平恬不知羞地说：“替您管理百官呀，听您话，各司其职啊。”  孝文帝大悦。
  “孝文帝竟然拍手称快，丫便如此，那宰相也能当得。”邱牧阳想着，嘴角不由地露出诡魅的笑意。
  张少彬忙上去拿手晃他眼睛：“嗨，邱哥，醒醒。”
  邱牧阳说：“别瞎晃，把我乌纱帽打掉了。”
  张少彬问：“什么乌纱帽？”
  邱牧阳说：“金丝穿绕，珠玉镶嵌，人称金丝翼善南柯太守冠。”
  张少彬说：“是不是小米还没熟呢？”
  邱牧阳说：“就差一捆柴，被你釜底抽薪了。”
  张少彬正欲狡辩，却听那边许伟喊：“下到指定位置，请无关人员离开井口，各队员做好准备。”
  邱牧阳忙扯了张少彬闪在一边，找一个合适的位置，于观望的众人中望了过去。
  这是金诚真公司启10井，金诚真公司原名金诚祥公司，至于为什么改名，说来话长。
  这一切要从公司老板金吉安讲起，此刻，他正站在值班房前一脸的忐忑。
  他本是西京一家饺子馆的老板，靠着祖传的菜馅配料，誉满全城。西京人提起饺子，首先想到的是金诚祥，百年招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其祖上早已给他打好基础，于西京东西南北  开有4家分店。及他这一代，也就是5代，迎来了改革开放的好日子，作为全国闻名旅游城市的西京，更是吸引祖国各地旅游者到京游览。一如到天津不吃狗不理包子就视同没到过天津一样，到西京不吃顿金诚祥的饺子，你也是妄走一趟文明古都西京。位于市中心的金诚祥饺子楼总店，更是人满为患，客流量日均不下万人，一盘饺子15元，您可以粗算一下营业额。
  老板金吉安那真是赚得盆满钵满，饺子事业那是蒸蒸日上，在渐次调价到18元一盘后的第三年，也就是2005年，金吉安终于从前台走到了幕后，将5家店全部交给儿子打理，自己和媳妇云游四海去了。

  值走到庆北大草原，便被庆北美丽的冰雪风光所吸引，  冻得清鼻涕喷涌而出的时候，起山公司起3井日产出50方的消息传遍小城，夫妻二人开始，流连忘返。
  经过深入浅出的分析，他们认为自己起早贪黑，五代人打拼下的饺子产业，真不如人家石油大亨钱来得痛快，就这么几个人，打一口井往那里一搁，睡觉、打麻将，全不耽误日进账2万，倘若有3口这样的井，噻噻，那就不只是事业，是宏伟蓝图了，假如有30口这样的井，那就是另一个商业帝国。
  夫妻二人给时代好青年的儿子一商量，那儿子高瞻远瞩、举目千里，当即打过来一千万试水，不，是试油。
  金吉安夫妇便果断地终止了全世界旅游计划，在庆北扎下根来，为石油事业添砖加瓦，奉献余热。
  不过尹茂森根本不搭理他们，他手中的区块4000万起步，夫妻二人只得在别人区块里花350万买了一个裸眼井，之所以如此便宜是因为此井位是4手的，据说第一手是230万，后面的买家一倒手加50万，一倒手就加50万，来到金吉安这成了380万，卖家心善，便宜了些，要了350万。促使犹豫不决的两人立时转账的是龙源公司龙8井日产出80方的消息，异常震撼。
  不过，理想与现实总是针锋相对、格格不入，在经过固井、测井、射孔等一系列施工作业后，两人终于见到了水，等射孔枪起到井口，他欣喜地冲过去抚摸温度还很高的枪身时，依然有水一滴一滴自枪身溅落，当他聘请的地质专家说没戏时，他顿感那滴落的不是地下水，是自己心中的血液。
  在回西京休整了两个月后，他们再次杀回庆北油田，卷土重来肯定是带有信心和资金的。多年从事的饺子事业培养了他们吃苦耐劳、顽强拼搏的精神，当有人劝慰他‘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他深以为然，他认为做事业就不应该瞻前顾后，就应该认定目标，一往无前，自己前期的失败是方向错误，方向不对，努力白费。思路决定出路，自己就应该打破谨小慎微的陋习，大刀阔斧开始整，不但要整，还要大整，买区块，而且还要买好区块。
  2006年7月份，金吉安终于花7000万在尹茂森手中买得35平方公里区块采矿权，跻身庆北油田石油大佬行列。
  在金吉安看来，区块到手，无异于灶锅水沸，下一步肯定是下饺子，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他排兵布阵6口井同时开钻，是打破了尹茂森5口井同时开钻的庆北吉尼斯纪录不错，但结果也是首屈一指、独一无二的，六口干窟窿，顷刻又1500万打了水漂。
  金妻哀叹不已，真不知相当于多少吨饺子就这么扔井里了，惶恐间便萌生退意。
  金吉安也是云里雾里，怎么和设想的大相径庭，不是在地下打个一千多米的窟窿，油管往里一插，石油自个就冒出来吗？人家区块出的是油，为什么自家区块出的是水呢？
  他百思不得其解，更不敢告诉儿子，以极其复杂的心情在庆北闭关修行了一个月。其妻贤良淑德，喂饭喂药，不离左右。
  金吉安出关的那一天也或被刺激出关的那一天是吉丰公司、龙源公司、启旺公司相继出油的日子。他终于肯走向街头，四处打听出油之道，当他听说启旺公司李家从也曾经历过他这种磨难，几次都准备回家重新开启大理石打磨事业，在心灰意冷之际，否极泰来，一口井出油后，自此一顺百顺，一发而不可收拾。而今，人家的区块云程发轫，青云万里，早混得风生‘油’起了。羡慕之余，不免又痛下决心再投资一千万，成则举杯欢庆，败则卷被窝回家。
  上天很快给了金吉安以出乎意料并触目惊心地的回报，连二连三，又三口干窟窿。
  这打击如同晴天霹雳，金吉安再次一病不起，也顾不上是不是冬季收工，11月份就赶回西京养病去了。
  其子是新时代好青年，能接受新生事物，思路开阔，对其说，之所以9口干窟窿那是因为公司名字的原因，“祥”与“翔”同音，而“翔”在现今是米田共的别称，金诚祥很容易让上天理解为金成翔，饺子最后成翔是必然的，但石油怎么可能？金子都成翔了，还出什么油？
  金吉安一时茅塞顿开，春节一过就急冲冲来了庆北县，托关系花重金将公司由金诚祥变更为金诚真。
  金吉安再也不敢开锅下饺子，终于改一口井一口井来了，他请了最好的专家，最好的队伍，一股成败在此一举的架势。
  邱牧阳从他人口中听到了金吉安的故事，知道这是他投资的第10口，这个倒霉催的，自2005年末杀奔庆北市场以来，他在自家区块就没见过油斑。
  邱牧阳叹息之余，心中暗自为他祈祷，毕竟迄今为止，他是第一个主动求上门来的投资公司。人都有知遇之恩，这个被器重的感觉让项目部也担心负德辜恩，袁仲绥对此也是相当重视，让张少彬帮忙看看资料。张少彬说乌里雅斯太构造特点决定了石油圈闭的分散性，但连着十来口井都没有打出油来，这种情况的确罕见。想进一步分析太困难，这9口井资料基本没有参考性，井位集中，相当于在一个地质层位连戳了9个窟窿，也仅此而已，根本不是勘探开发，就是在下饺子也或香炉插香。

  “点火！”许伟一声呐喝，操作室一句：收到，点火。
  许伟右手去搭了电缆，未几，便见电缆颤了又颤：“爆炸成功！起枪身。”
  邱牧阳说：“我感觉不对，你听到没有？”
  张少彬说：“没有。”
  邱牧阳急忙去了许伟身旁：“许队，咋样?你听到没有？”
  许伟说：“没。”
  邱牧阳说：“有无井喷的可能，这块你可比我有经验。”
  许伟立时去二机室看电缆张力，回来对邱牧阳说真有可能。
  邱牧阳立刻安排井口放喷流程安装。
  枪身起出时，井口开始溢出棕黄色原油，一如污泉，紧接着泥浆、流砂携带大量原油从井口喷涌而出，不过由于早做准备，井口装置吊装完毕，一条简易的输油管道直通向储油罐。
  金吉安被人搀扶着走到近前问：“这是什么？”
  张少彬说：“金总，这就是原油。”
  金吉安又问：“怎么这个颜色？跟污水一样？”
  邱牧阳说：“含水正常。”
  金吉安说：“别骗我，我没见过石油。”
  邱牧阳说：“金老板，你发了！”
  金吉安说：“真的？”
  邱牧阳说：“真的。”
  金吉安说：“媳妇，你掐掐我！”
  金妻便去咬他腕子，金吉安吃疼，蹲到地下，嚎啕大哭:“我艹他妈的，1年多了，可他妈见到回头钱了！”
  金妻也开骂：“老天爷，你个瓜怂！”
  金吉安站起身来，未及掸土，便抱了夫人相拥而泣。
  此际，风尘乱飞，闲云悄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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