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国复家兴疑路长 天降赤烟好兆头

当时赤国乃是东夷最大国，位处东夷南部，由昭国至漓江，半个东夷都在赤国境内，而且其靠近南方，不似北东夷，山多耕地少，沿海之地还因潮湿，整个冬季都下着厚重的湿雪，基本上无农作物生产。虽然赤国有一半位于南方的国土都是雨多于雪，但鉴于均是沿海国度，夏季常有风暴是在所难免的事。即便如此，赤国也要比北方东夷诸国富庶很多，富饶饱满的稻米，肥美的鱼获，壮硕的家畜，那都是北东夷无法想象的梦境。

        可是就是如此地大物博、人强马壮的诸侯国竟然相中了赵国这个岌岌可危的边垂小国。

        在瑶光刚重夺政权的三个月后，一个让人意想不到的消息由赤国国使长途跋涉地带到赵国朝廷上。

        “国使有礼了。请代吾向赤侯致上最深的谢意，愿两国永保友谊。”天保亲自上前扶起双手撑地，低头至膝的国使。

        待国使被小行人接待后，朝中百官不禁欣喜万分。其中一位武将甚至朗声问道：“主公可否让人把这国书再读一遍？”

        天保逐哈哈大笑道：“这有可难？阿光…”

        “那就有劳尚书大人了。”众臣笑道。

        “赤侯致赵侯：

        远闻贵国拨乱反正，小侯在此谨祝赵国国运昌盛。

        赵侯年少有为，盛名远播，愚年老体衰，幸得小女嫚珠，姝惠聪敏，通书作画，能琴良舞。不知赵侯意属何如，鄙人但求天公恩允两国翁婿之谊，冒昧唐突之处，无可言表。”

        阿光总是那般一本正经，话尽于此，堂下或拍膝称快，或口沫横飞，独他一人端着那张清彻又女性化的容颜，默然垂首天保身侧，等待着主上的下一个指示。

        天保对于突然有了个强国岳父，自是欣喜不已，虽不似阿光生性严萧冷淡，但童年时代长久的压抑，令他讨厌表达真实情感。

        有些人会因为少年时的恐惧而变得懦弱无能，亦有一种人会变得狂妄自大。然而天保却两者皆非，或者又可以说两者都是。或许连本人也没有察觉到这种两极又二元性的人格：对规条的喜爱与对自由和突破的渴求，狂暴的感情与冷静的态度，两者同时极端地出现在他的体内。这是一个怎样的人？又或者是只有这样的人才能成为霸主吧？

        尤其是坐在王座上，虽然只是稍稍加高了一层的上座，但那意义却注定了座上者与下者的差别。

        只见天保两手一托，和颜笑道：“这举国喜事，今后就有赖众卿家了。”

        经过巫、祝的占卜与祭祀，大婚的日期定在明春五月四日。只有不足半年的时间，确是令宗伯、大行人诸职忙得焦头烂额。或许是因为国力太过悬殊，令大臣们害怕对方会悔婚，而想尽早完婚。

        赵国是个农产量不足十万石、山崇地脊、人口只有八万户的小国，而且因时有雪灾，就算大开粮仓，也只能保证半数国民生存。

        可正是这样的赵国却拥有世上最美的风景线：冬季的漫天飘雪；夏季的繁花竞艳；秋季的赤叶旋起，还有春季时从天守阁看去的花吹雪，那是能令恶鬼也变得温柔的景致。

        “春天…春天了。”

        斜倚在天守阁外栏上的瑶光随意坐在那温暖的白桦木地上，轻晃着白瓷酒瓶，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在地上的白瓷小杯。

        “这也只有天界才有吧？”

        对于不信神佛的他而言，不应该发出这样的喃呢，想来这也只能说明大自然是何其伟大。

        从天守阁楼梯上来的是阿光，他捧着一盘子文书走到分隔内外的黑桐木门旁方停下来，谨慎地看了看主公的侧脸才道：“这些都是大婚的用度和流程，臣下把它们放在案上。”

        天保对此并无响应，却头也不回地问了另一个问题：“你看这景色如何？”

        阿光注目眺望了一会儿，把这遍山花雨都定格在眼眸里的那一泓春水中，才缓吐兰气吟道：“雪去花应来，何覆苍翠山？年年复岁岁，无解疑更深。”

        天保笑道：“确是如此。但今非昔比，当得是「万里冰封春始化，雨落花蕊故尤雅，茁芽破土更待人，人比苍茎节节高」。”

        遂拂袖而立，笑点江山：“看着吧，阿光，这才是第一步。既然上天有意下赐恩惠，我岂能负此盛情！”

        阿光心里明白自己主人所说的恩惠是指赤国的主动联姻，虽然猜不透其中原委，但不论从那个角度来看都对赵国裨益匪浅，就当是赤侯看上了主公的才华，对他寄予厚望吧。

        婚仪诸事一忙便是三个月，听说赤国之姫已经起程。

        那是一段难熬又甘甜的时光。

        看着主公那久违的表情---紧张又期待，充满梦想的目光…那正是属于他这个年纪应有的行为。

        没有比看到这样的主公更令阿光感到幸福。

        或许对于天下间的臣子，主公便是雄霸天下、名留青史的踏脚石。但于阿光而言，比起主人，他更是亲人；是自己人生的马印，更是弟弟。他们既是表兄弟，又是乳兄弟，阿光从三岁起就作为近习被选入宫，不论主人是质子还是流放之身，他们都同食同学，同床共枕。世上恐怕不会有人像他对这个小自己一岁的主公，怀抱着如此纯粹的感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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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行人：官名。其职为「掌邦国宾客之礼籍，以待四方之使者」。

        巫、祝：事鬼神者为巫；祭主赞词者为祝。

        宗伯：官名。掌邦礼。

        大行人：官名。其职为「掌大宾之礼及大客之仪」。

        天守阁：指城堡中最高、最主要的建筑物，具有瞭望、指挥的功能，也是权力的象征。

        花吹雪：大量樱花办散落，尤如大风雪的景象。

        马印：一种用于在战场上表征大将、统帅等军事将领的大旗。

        乳兄弟：由同一个乳母喂哺长大的无血缘兄弟，此处指阿光的生母为天保的乳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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