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旧时噩梦1
李富春举起手杖，朝江千俞腿打过去，“什么混账话。”
江千俞揉揉爷爷打过的地方，好脾气地笑道：“我医术不精，暂时看不出周时的病。”
人群散去，房间只剩下他们爷孙，李富春问：“你何时学的中医？从小就不爱学习，能看进去中医典籍？”
江千俞：“有时候失眠睡不着，拿出书看一会儿就睡着了，时间久了一来二去记住一些。”
“拿书当安眠药呢，臭小子，周时的病到底如何？”
江千俞眸光微沉，不答反问：“周时平日状态怎么样？”
李富春想了想，“潮气蓬勃，挺好的。”
“那就无碍爷爷不用惦记。”
“你小子可别糊弄我。”
江千俞将削好的苹果递给李富春，“没糊弄你。”顿了顿又说：“周时吃香菜吗？”
“我们不再一起吃饭，这点真不了解，怎么了？”
“随便问问。”
赵芳和周秒来看周时，上次买的新衣服母女俩全没穿，还是那一身朴素的衣衫，周秒怀抱一个罐子，到周时面前将罐子递过去，“送你的礼物。”
透明玻璃罐里装满纸星星，五颜六色绚丽缤纷，周时拿起罐子看了看，爱不释手地放下对妹妹说谢谢。
周秒：“共一千零一个，每个写着对你的祝福，我和妈妈一起折的。”
有人记挂惦记是何其幸福，周时鼻子发酸不出话，幸好周秒很快转移话题，“刚才我在走廊看见个男生好帅，看样子不像病人，哥你认识他么？”
“不认识。”周时回答得斩钉截铁，生怕妹妹跟护士们一样被江千俞的皮囊迷惑，“脸好看心不一定善良，不能被皮相迷惑。”
周秒噘嘴，“知道啦。”
“新买的衣服怎么不穿？”周时好奇有了新衣，为何母女俩还穿旧衣服。
周时：“新衣服等我开学再穿，免得开学还要买。”
赵芳从进屋开始拖地擦窗台，将护工的工作全包揽，忙得一刻不得闲，周秒喊她才停下说：“在家没事穿那么贵的衣服浪费，等送秒秒上大学，或者等你把媳妇带回家妈再穿。”
周时：“”
赵芳放下拖把，坐床边握住儿子的手，“你的心意妈知道，以后别给我们瞎买，省下钱留着看病，过几年还要娶妻生子，哪哪都需要钱，我已经土埋半截的人，不需要那些花哨的衣服。”
周宏以前穷赵芳跟着他受苦受累，富了她却一分福也没享受，从离婚就没再花周宏一分钱，全是将周秒养大，原主从小跟父亲吃香喝辣，从来没管过亲生母亲，周时心疼赵芳，又气愤周宏眼瞎为了戏精抛弃妻女，他希望母亲和妹妹过上好日子，可母亲并不被“好日子”诱惑，反而处处为他着想。
周时的心像被捏了一把又酸又软，“无论中年还是青年都需要漂漂亮亮的，漂亮点才能遇见优质异性。”
赵芳脸色一红，“我多大了，找什么异性。”
周秒凑过来搂住赵芳，“年纪大也有追求爱的权利。”
周时：“是呀，妈妈有点信心。”
赵芳笑道：“没大没小的，去去去。”
母子三人说笑间，病房的门悄然开了。
“赵姐在呢。”女人尖细的声音，打断周时母子三人的低语，他寻声看过去，孙欣荣一家三口进来了。
原主记忆里孙欣荣每次来医院看望都是跟周宏一起，在周宏面前为原主倒水剥桔子，展示继母对子女一视同仁的慈爱，原主天真的以为继母真关心他。
周时越回想越无语，原主把所有心思精力放在张琪铭身上，对其他人种种行为天真得过分，这次孙欣荣又来演母子情深的戏给周宏看，他静观其变，看她究竟能演出什么剧情。
赵芳起身空出椅子，“你们来了，快坐。”又对周秒使了个眼色，让周秒将椅子空出给周宏坐。
孙欣荣坦然坐下，周年随母亲过来，要往周秒空出的椅子上坐，周秒用脚一勾，将椅子推到周宏面前，“爸你坐。”
周年气鼓鼓地看周秒想发作骂人，孙欣荣瞪她一眼才忍下，退到一旁玩手机。
孙欣荣满面笑容地对赵芳说：“赵姐最近工作怎么样？”赵芳比孙欣荣小一岁，她一口一个口姐，为了讽刺赵芳长得比她老。
赵芳纯良质朴，不明白孙欣荣真实用意，恭恭敬敬回：“还可以。”
孙欣荣自来熟地拉住赵芳手说：“秒秒身体不好，该治疗就治疗，千万别因为心疼钱耽误孩子病，虽然秒秒抚养然归你，但宏哥有照顾的义务。”孙欣荣瞥眼周秒，“秒秒瘦的我都心疼，有任何困难及时跟我们说，大人怎么苦无所谓，不能苦了孩子。”
赵芳咬了咬唇，默默把手从孙欣荣手里抽出去，哪个女人能忍受破坏家庭的小三，像圣人一样怜悯自己，她是怕儿子在周家受委屈才忍怒对孙欣荣客气。
周时和周秒同时看出母亲的不悦，周时要开口，周秒抢先一步，“阿姨多虑，我是易瘦体质，吃什么都胖不起来。”
孙欣荣依旧挂着和蔼的笑，“易瘦体质好不用减肥，开学读大一了吧？”
周秒：“嗯。”
“准大学生不能再穿得像个孩子，你这衣服我们年年都不穿了。”
周年在一旁偷偷讥笑。
周宏看眼周秒身上那件褪色的t恤，对赵芳说：“当年我说孩子全归我，你不同意，非要留一个在身边，还不肯收我的钱，结果秒秒被你养成这个样子，女儿要富养。”他叹口气，“说了你也不会懂，没事多看点书。”
赵芳瞬间红了眼眶。
周时听不下去，翻出手机里赵芳以前发给原主的照片，放大给周宏看，“这些是秒秒在音乐和美术方面获得的奖状和奖杯，爸，精神富有也是富养。”
周宏没说话。
周时继续说：“一味的金钱富养，只会让孩子骄纵任性，盛大的集团李总的女儿，小小年纪整容逃课恋爱还堕|胎。”李总女儿是周年闺蜜，两人好得像一个人，他针对的人不言而喻。
听闻堕|胎周宏绷不住了，大声呵道：“周年你要敢在外面胡乱搞，我就没你这样的女儿。”
周年吓得脸色惨白，躲在母亲身后不敢说话。
孙欣荣笑道：“你消消气，咱年年早不跟那李总女儿一起玩，年年成绩虽不如哥哥姐姐们，但她是个好女孩。”
周宏松口气，周时又递过来一张照片，昨天朋友在酒吧玩，撞见周年和闺蜜伪装成年人混进去玩，就拍张照片让他把周年带回家去，周时正好借此机会给周宏看。
周宏气得直喘粗气，抬手把周年浓妆艳抹的照片递到孙欣荣面前，“这就是你教出的好女儿。”说完转身走出病房。
孙欣荣脸上的笑容瞬间没了，甩手把手机摔在地上，终于绷不住，露出对周时的厌恶，“别忘了这些年你病病殃殃，来医院花的巨额医药费，都是我家的钱，没有我们你早死了，周时做人要讲良心。”
没有周宏，孙欣荣现在还是货车司机的老婆，根本不会有良好的保养和一身名牌，偷走赵芳的一切，反来让周时感恩，“没有我爸，你不过是个普通的中年妇女，该感恩讲良心的人是你。”
“你、你、你”孙欣荣气得说不出半，半天吐出句“没教养的东西。”
赵芳在一旁偷偷拉周时衣角，示意他别得罪孙欣荣，可他偏不，“我最大的教养就是不会知三当三，破别人家庭。”
孙欣荣彻底怒了，全然不顾往日的良母形象，瞧眼赵芳鄙视地说：“留不住男人是自己无能。”还要再说，周年推推她手腕，小“别和这些刁民说了，赵叔说爸很生气，先回去哄爸。”
孙欣荣愤愤地走了，周秒静静看了周时两分钟，“哥你变了。”
周时讪讪，无措地抓抓头发，“哪有。”
周秒亮晶晶的眼睛满是崇拜，“真的，以前你从不会跟她顶嘴，还跟她叫妈。”
“以前我眼瞎，希望你和妈不要怪我。”
“我们永远不怪你。”周秒笑得像个孩子，“每次见面她都拐弯抹角在爸面前嘲笑我和妈，明明不喜欢我们，总露出跟我们很好的友善模样，虚伪的令人作呕，我想反驳妈又不让，今天终于痛快一次，我好高兴，哥谢谢你。”
周时厌恶孙欣荣除了她所做的事情外，还有部分原因是现实生活里，他父亲也因小三抛弃家庭，母亲因此性格大变，从温柔平和变得暴躁易怒，控制欲极强，他妹妹因无法忍受母亲接近变态的控制欲，在中考前跳楼自尽，他虽没结束生命，却也过得不尽如意。
年少的他曾无数次想挽回父亲飘走的心，拉出陷入沼泽的母亲，可都失败了，到书中看见赵芳母女，周时想对她们好一点。
沉默间赵芳犹犹豫豫地开口：“你不该那样和她说话，她生气了在你父亲耳边吹风说你坏话，我怕影响你爸对你的看法。”
周时知道赵芳的顾虑，安慰道：“我现在身体好多了，不用为钱对他们低三下四。”他握住赵芳双手，“妈，我想吃饺子，咱回家包饺子吧。”
赵芳和周秒住在一栋老小区，房间装饰跟赵芳衣着一样朴素，客厅照片墙上挂有许多旧照，最中间一张是周秒婴儿时一家四口拍的全家福，照片被擦得一尘不染，那时周宏目光清澈笑容和蔼，赵芳年轻俊美，郎才女貌很般配。
周秒凑过来说：“爸妈以前好看吧？”
周时如实点头。
周秒叹气，“如果没有孙欣荣就好了，我听姥姥说爸爸事业刚有起色时，就不少女人往他身边凑，他都没理会，直到孙欣荣出现，唉，初恋比家庭重要，即便孙欣荣结婚生子他也不在乎。”
周时：“爱情中变心像阵疾风，看得见抓不住，所过之处连一片树叶都不会留下，仿佛没有来过。”
周秒又叹气，“我知道，可妈”
话没说完赵芳端着饺馅从厨房出来，“秒秒来包饺子。”
“知道啦。”周秒应答完，推着周时一起去餐桌包饺子。
夕阳余晖透过玻璃映照在吸烟室，丝丝白烟萦绕在眉头紧锁的清隽青年身边，夹烟的手指纤瘦，青筋明显，燃尽的烟灰已有长长一截。
江千俞对烟毫无擦觉，耳边不断重复刚才路过周时病房时，听见的那句“我最大的教养就是不会知三当三，破别人家庭。”火星烫到皮肤，他猛然回过神。
晚饭前他偷偷往周时汤里放了一把香菜，等护工将吃剩的饭菜推出时，汤里仍飘着一层香菜末，那汤周时一口没喝，他扔掉烟蒂走出吸烟室。
医生办公室。
值班医生捏着厚厚一摞病历说：“周时情况确实特殊，从我的角度来看，是免疫系统不够健壮，抵抗不住细菌和病毒入侵，但也奇怪，我们给他用过很多药物治疗，早年周总还带他去国外治疗过，效果都微乎其微，或许中医更适合周时。”
“他脉象很稳，从中医角度来看没有大碍。”江千俞放下周时最新的检查单，“他最近怎么样？跟过去相比有没有变化？”
“周时这两次住院变化非常大，精神头比以前好很多，人也比以前有活力。”
江千俞黑眸一沉，良久没说话。
医生吞吞吐吐问：“你和周时是朋友？怎么忽然想到问他的情况？”
“我爷爷跟周时关系比较好，他不放心周时的情况，叫来我问问。”
医生放下心，“周时这次忽然开朗很多，跟李爷爷关系非常好，他给们21层带来了前所未有的朝气。”
“他以前什么样？”江千俞问。
“闷闷的很少说话，整天无精打采，经常一个人躲在房间看照片，有人进去他马上把相片藏起来，照片里应该是对他很重要的人，有段时间我甚至怀疑他有心理疾病，好在这次来没有那种现象了，照片也没见他拿过。”
江千俞久久没出声，他再次陷入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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