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13章

无人回答。

        李煦一步步朝大树靠近。

        这时一只活物从树后微微颤颤地走出来，冲着他喵喵叫了几声。

        “王爷怎么了？”原本正在饮泣的女子止了泪，黑暗中一对泪眼楚楚动人，我见尤怜。

        “无事，一只小猫而已。”李煦走下石阶，弯腰将像似还不足月的小猫托在掌心，摸摸它如同婴儿拳头大小的脑袋瓜子，又重新将它放在地上。小猫却不肯走，用小脑袋瓜子蹭蹭他的手心，奶声奶气地叫了几声，不停地舔着舌头。

        李煦从从食盒里拿了一块松子糖剥了糖衣放到它面前。它终于不再叫了，低头享受着今晚得来不易的美食。

        女子哽咽，“从前我三哥哥最喜欢吃松子糖了。”

        李煦将所有的松子糖放到一个白瓷小碟子里，又从食盒里拿出酒壶与两个酒杯。女子忙上前要去斟酒，被他伸手挡住，兀自斟满两杯酒。

        他举起酒杯，对着空荡荡的院子道：“说好了要请你饮这世上最好的酒与这世上的松子糖，可惜来得太迟了，对不起。”

        女子又落下泪来。

        李煦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坐在石阶上一言不发。

        大约过了一刻钟，两人祭拜完后原路返回。

        一直到脚步声消失在宁静的夜里，一抹黑影从大树后走出来在石阶坐下，伸手在旁边的白瓷碟子里拿了一块糖塞进嘴里。

        甜香在口中瞬间蔓延。

        是富华斋最好的松子糖。

        她又端起地上的酒杯一饮而尽。是今年西域进贡来的葡萄酒。

        方才替她做了挡箭牌的小奶猫挨着他坐下，眼巴巴地望着她。

        她将一粒糖果放在它面前，自己又剥了几粒糖塞进嘴巴，一直到嘴里塞不下才停下来。

        她一个人坐在黑夜里吃着糖，大颗大颗的眼泪从眼眶里无声无息地涌出来爬满脸庞。

        一直到脚步声再次响起，她抹干净脸上早已经冰凉的泪，一个跳跃借力越出高墙消失在黑夜里。

        小奶猫傻乎乎地望着消失的影子，还来不及反应，重新被人重新托在宽厚的掌心里。

        掌心的主人瞥了一眼半空的瓷碟，眸光微动，轻轻揉揉它的脑袋，低声道：“吃了我的糖，跟我回家好不好？”

        花尽欢回到家中，陆三正焦急地守在书房外，一见到她回来，连忙迎上去低声道，“方才我出府时隐约瞧见一辆马车从对面出来。”

        “是宜安王，”花尽欢想起那个女子，眼里闪过一抹厉色，“想办法帮我查一查这次随宜安王府进京的女眷是什么身份！”

        陆三见她眼底浮现出一抹狠辣之色，心中不免大惊，想要问他方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儿，可是他对于方才发生的事儿显然没有想要说的想法。

        他只好按下不表，道：“方才司礼监来人，说是掌印问您身子骨养好没，后日就是腊八，有许多事儿等着您处理。”

        “你明日一早替我准备入宫的马车。”

        陆三担忧，“那太后那边您怎么交代过去？”

        花尽欢扶额，“你放心，眼下宜安王还好端端在上京，她还有用得着我的地方，不会真的要我的命。”

        最多不过是受些皮肉之苦。

        次日天不亮花尽欢便进了宫。

        她先是去了长春宫。长春宫的绿竹告诉她太后昨晚批阅奏疏睡得太晚还没起，请她晚点再来。她又去了乾清宫，才到门口，值夜的小内侍悄悄告诉说，昨天下午因为赈灾的事宜陛下又与太后起了争执，晚饭后将自己关在殿中饮醉酒宠幸了值班的宫女，醒来后发了好大的脾气，眼下谁也不肯见。

        一旁的进喜往他手里塞了一锭银子，低声道：“宠幸宫女也不是没有的事儿，陛下为何发这么大的脾气。咱们知道缘由也好避开不是。”

        那小内侍哪里敢收他的银子，连忙推回去，悄声道：“当时皇后在外面来着。皇后娘娘是哭着走的。”

        进喜问：“干爹，此事您怎么看？”

        花尽欢没有作声，暂时先回了值房。掌印冯宜与其他三位秉笔关心了一下她的身体状况，又将近日积压的一些公务分了些给她。她忙到快晌午，长春宫的人来报，说是太后宣她过去。

        花尽欢理理身上的衣裳坐上抬舆一路去了长春宫。

        她人才到承禧殿门口，就听见太后与小皇帝说话的声音，隐约地，两人像是在商议宜安王的婚事。

        太后身边的女官杜若这时出来，见她来了，向她福了一福，掀开挡风帘子入了殿。片刻，太后宣她进去。

        花尽欢进去以后目不斜视，跪地行礼。

        太后像是没瞧见她一般，道：“宜安王也不小了，莫说是在民间，便是世家子弟到了这个年岁不成婚的，满上京也找不出一个来，哪有不娶亲的道理。”

        李熙有些迟疑：“此事九哥说了不着急，便是不愿。他刚回上京，选妃的事情可以慢慢延后。”

        太后不以为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着全上京所有大臣与勋贵之家年满十五岁者拟一份花名册上来，哀家这个嫡母亲自来替他把把关！”

        “既然母后做了决定，那就先慢慢选着，”李熙瞥了一眼仍旧跪在地上的花尽欢，“若是没什么事儿朕就先回去了，花厂臣，你随朕来一下御书房。朕——”

        谢太后打断他，“哀家还有关于选妃的事儿要交代花厂臣，等花厂臣忙完了自然会过去。”

        李熙抿着唇，面色极为难看。

        花尽欢知道今日小皇帝是保不住自己，忙道：“微臣待会儿忙完会即刻去御书房见陛下。”

        李熙深深看了她一眼，正要走，谢太后突然道：“对了，听说皇儿昨夜临幸了一个宫女。你是皇帝，临幸一个宫女不值得什么，可是，若为了一个出身卑贱的宫女伤了一个爱你的女子的心就得不偿失！”

        李熙的生母便是宫女出身，她用这样不在意的口气提起他的生母，李煦几乎是带着一张结了冰的脸离开了长春宫。

        待小皇帝走远，谢太后冷眼看着跪在下首的人，将手边的茶盏狠狠朝她面门掷去。

        “无用之人！

        她躲也不躲，茶盖擦着额头飞到院外，鲜血登时自她前额涌了出来，顺着雪白的下巴滴在冰凉的地砖上。

        她伏地道了一句“太后息怒”。

        “息怒？”谢太后冷哼，“花尽欢你可知他回来后给哀家找了多少麻烦！”

        花尽欢自然知道。谢太后原本想要借着太原雪灾一事打压小皇帝，谁知道宜安王从世家权贵手里弄了银子不说，昨日议会的时候竟然否决了原本定好的赈灾人选户部左侍郎谢郢，重新定了户部去年才当上右侍郎的裴浅之。林之问此人刚正不阿，官声极好，在民间威望极高。若说大闵还有忠臣，那林之问当仁不让。他因不喜太后临朝听政，曾公然上书说太后牝鸡司晨。为此人谢太后恨极了他，偏偏又动不得他。

        至于裴浅之，是林之问的得意门生，若是他去赈灾，谢家自然半点好处都捞不到。宜安王才回来不到一个月就将原本谢家独大的局面搅乱，太后自然不会坐以待毙。

        她接着道：“当初是你告诉哀家若是想要除去宜安王，最好的办法就是将他给弄到上京来，在半路上要了他的命，这样便能神不知鬼不知觉除掉他。可现在呢，他不但好好入了上京，还大摇大摆的在哀家跟前晃悠，眼下还要与陛下联手踩到哀家头上来。你说，眼下该怎么把这个祸患给解决掉！”

        花尽欢道：“眼下整个上京的人都在盯着太后您老人家，哪怕现在宜安王就是磕破点皮，旁人都能怀疑到太后您的头上来，所以不可轻举妄动。”

        谢太后冷笑，“你说的这些难道哀家不知道吗？”

        昨日晌午宜安王不过是出门在外面碰见了一些作乱的流民，今日一早次辅林之问来了长春宫，在她耳边足足唠叨了半个时辰，话里话外地敲打她，好像这些流民是她特地派去行刺宜安王！”

        “可若是宜安王自己犯错了呢？”花尽欢低垂眉眼，睁大了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眼前鲜血凝结成的小漩涡，手掌紧握成拳，任由锋利的指甲扎进手心，一字一句道：“微臣听闻七年前逆贼花予安因为涉嫌用巫蛊案谋反，被一夜之间灭了满门。若是有人想要图谋皇位，借万寿节之名回上京而效仿逆贼谋害陛下，此乃十恶不赦之罪，便是手握兵权的人也不例外。”

        谢太后居高临下盯着腰背挺得笔直，面无表情的男子看了一会儿，“那依花厂臣之间，此事谁来办才合适？”

        他抬眸，沾了血的琥珀眼眸里映出一张美艳的面孔，“微臣愿为太后鞍前马后，死而后已！”

        谢太后走上前勾起他的下巴，轻轻抚摸着她的脸颊，柔声道：“”厂臣之功，功在社稷。”

        唇上沾了血迹，艳色如刀的男子迎上她的目光，轻启朱唇，“若是以后太后如愿以偿，莫要忘了微臣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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