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今年这个年假期没有结束，我们就返回到城里了，这是我和周扬商量好的。

        在从周扬家返回的路上，周扬一直把我送到快到我家途中大路边的一个小卖部那儿，我们在小卖部外面的长木椅子上坐了好一会儿。这个长木椅是店主给来小卖部顾客坐的，一直放在店外面，没有顾客的时候，往来路过上街赶集的人走累了也会坐下来歇息一下。由于过年，现在小卖部的门是关着的。天气灰蒙蒙的，很冷，周扬一直穿着去我家时穿得那套灰色西服，系着白绒围巾。原来年前我给他买的那件米黄色的大衣，年三十上午被三轮车刮破了，因为是新的，三轮车车主赔了周扬80多元钱，周扬就把刮破的大衣给了车主，然后周扬就着这80多元钱新买了这套西服。我们坐在长椅上手拉着手，拥坐在一块，说了很多话。最后我们商量着提前返回的事：

        周扬说：“现在我不喜欢走亲戚了，假期还有好几天，在家呆着也没啥意思，早点回城里吧。”

        我说：“现在过年，我也不喜欢走亲戚了，早点回去也行，但是招待所食堂假期没有结束估计不开火，没有饭吃。”

        周扬说：“那我们就自己带些烧饭的家伙什，自己买菜，自己烧饭吃。”

        我说：“这个主意好，那就这么说定了，后天我们就各自从家返城吧。”

        我从周扬回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睡觉。天冷，加上昨晚一夜几乎没睡什么觉。昨天晚上，他妈安排我一个人睡在东边的房间里，这是周扬原来在家睡的房间、睡的床。空空荡荡的房间，里面没有什么家具，一张竹床，一个蚊帐，一套桌椅，北面靠墙放了一些简直的农田农具家什。睡在床上怎么也睡不暖和，垫被成了灰黑色的，硬邦邦的，盖被也是硬硬的，这套垫盖被，不知道用了多少年，还有夜里总感觉冷风从墙缝里往房间里钻。这一夜我都卷曲着双腿缩着睡的。

        母亲问我：“咋一回来就睡觉，难道昨晚没有睡觉？”

        我回答母亲说：“别提了吧，冻了一夜，一夜没睡暖和。所以我得赶紧补觉，困死了。”

        母亲听了我说昨晚冻了一夜，立马给我灌了两个热水袋。母亲教我：

        “一个抱在怀里，一个放在脚头。一会儿就暖和了。”

        果然不一会儿，就暖和了。这会儿整个床上都暖和和的。本来母亲的床上就蛮暖的，垫了两床垫被，盖了两床盖被，而且差不多都是大半新的，很软和，母亲还把父亲穿的灰色棉大衣搭在被子最上面，这会儿就更暖和了。

        母亲抱着火坛坐在床沿上，听我一一给她讲述我在周扬家的所见所闻所感。

        我对母亲说：“你是不知道，他家的房子竟然还是土坯房，而且要倒，用大粗木棍撑着。周扬姊妹五个，全是男孩，没有女孩儿。老大、老二结婚了单独过，老三在当兵还没结婚，周扬是老四，还有五弟在上学。他妈看起来还算年轻，身体也还不错，他爸身体看上去就有点那个，有时候说话就能听见带着喘气……”

        母亲说：“自古以来，都是儿多父母苦。”说这话的时候，我看到母亲脸上显得严肃而深沉，母亲能体会苦日子的艰辛。

        母亲是个善良的人，讨饭讨到我们家门口时，母亲从来都是用碗挖米给要饭的，不像有些人家那样用手抓一小把米给要饭的，母亲总是说：“不是遇到灾年，日子实在不能过，哪个愿意出来要饭吃。”还有些住在圩里的亲戚遇到涨水房屋全淹了，母亲就让大哥把他们接到我们家来住，一直住到洪水退去。

        那个年代，像母亲年数上下差不多的人，都是生育了四五个，有的甚至五六个、七八个孩子，别说供孩子们上学念书了，就算能吃饱饭、穿暖和衣裳，也已经是很不容易的事了。

        我的父母生养了五个孩子，2个儿子，3个女儿，大哥是木匠，很早就结婚了，大姐嫁到本村联姻，二哥读书跳出农门，多病多灾的二姐结婚很迟，在我上高一的时候才结婚，是嫁到外村的，也是兄弟六个，苦的很。大哥没读书，自学的木匠，后来为了师出有名，母亲给大哥请了师父。大姐也没有读过书，一直在家辛苦劳作到出嫁，为了我们家这个外来户不被本村的人欺负，大姐做出的牺牲最多，嫁给了本村一大姓户人家，不过嫁的是这户人家死了亲娘的儿子，晚婆婆对大姐大姐夫自然是苛刻的很。

        母亲像所有的母亲一样，精打细算地过日子，一方面养育儿女，一方面还得应对洪灾淹没倒榻没有住房的困境。所以母亲对我说的周扬家的情况，并不感到有多意外，反而很平静地对我说：

        “你自己考虑好就行了，将来日子是你们俩自己过的，他家这样子肯定指望不上什么了，不过周扬有单位也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你看你二哥在城里，单位分了房，结婚我们也没烦什么神，就是给他打了一套家具，还是你大哥自己打的。你们俩的事情，我不阻拦，也不鼓励，一切随你自己，现在作兴自由恋爱。”

        父母对我管教向来宽松，不曾想对我的终身大事也是一样，一切由我自己做主。或许那时，母亲以为周扬会像二哥一样，自己考取学校跳出农门，现在又有了较好的工作单位，肯定也会有一套单位分的房子，这样自己的女儿选择是对的，与他的大家庭贫穷没有多大关系。所以也就无须阻扰。其实不然，二哥那个年代中专、大专、大学生等都是包分配的，周扬这个年代已经不包分配了，周扬的工作是亲戚帮忙给安排的，那个亲戚也算是周扬一生的贵人吧。那个时候起单位的福利分房政策也逐渐取消了，开始实行商品房制。

        这些，我都没有告诉母亲，如果告诉了母亲，我想母亲会阻拦的。没有自己的固定居所，就像会浮萍一样漂着。那时的我，爱情冲昏了头脑，啥也没多想，就这样一如反故和周扬在一起了。

        新年上班后不久，我和周扬在外面租了一间房，我们都搬出了招待所，住在了一起。从此我们就开始为自己的小家而奋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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