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宋昭回门
终是在被子里闷坏了，宋昭松开一角，透个脑袋出来大口呼气。
正巧就看见在窗口探出只头进来偷看的某人。
这下可就抓了个现行。
宋昭立刻站起身来，快步走到床边，猛地将窗狠狠闭上。
“一日夫妻百日恩，夫人不至于做到如此……”顾誉还在苦苦哀求，下一秒旁边的门便开了。
“别丢人现眼的。”
“好好好，都听夫人的。”顾誉满脸堆着笑，一步一殷勤跟在宋昭后头。
与顾誉相对坐，宋昭直直看着顾誉，一言不发。
顾誉也不急，笑眯眯回望着宋昭，也是沉默着，只是眼底多了几分趣味，像是猎人在抓捕猎物时的等待，静静看着猎物一步步上钩入网。
冒着热气的茶已经被吹凉，外头枝头飞来几只不知名的雀，扑哧两下又离开，扇动阵阵尘风，飘飘落叶。
“狐狸！”宋昭没忍住，骂了句。
“夫人教训的是。”顾誉逆来顺受。
本想着顾誉能问她几句，但瞧他这个样子，怕是半点也不会开口了。也罢，既知顾誉身份，宋昭也没什么好顾忌。若是他真的对自己不利，母亲决计不会让自己嫁给他。
这是这人揽下了林府一案，不知那件事是否与他有联系。
“为夫自知风度翩翩气宇非凡，不过夫人这么看着我，倒是还会有些许羞涩呢。”顾誉突然出声，矫揉造作地扭捏着，故作羞耻柔柔看了眼宋昭，气得宋昭恨不得将他再次丢出去。
“闭嘴！”宋昭火上心头。
“夫人可要相信为夫。”顾誉淡淡瞥了一眼房梁，又将那杯凉了的茶拾起，慢慢品着，望向门外刚进后院扫地的仆人，“毕竟，我们现在可是一条蚂蚱上的人呐。”
“夫人，夫妻之间不需要秘密，不如……让你的人进来？在顶上呆着这么久，也是难受。”他轻轻笑，眼底的深意让人看不真切。
宋昭微微一怔，垂下眸子，令前来汇报的人进了屋。
似罗阁高手如云，给她办事的尽是有名有姓的武功高手，顾誉轻而易举识破他们的行踪，能和萧九打上一段功夫，那境界早已不是宋昭可以相比。
但偏偏他并无传闻之中那般单纯好欺，面上看起来甚不正经，风流骄奢，背后却是心思深沉又不怀好意。也不知他是否会对自己，会对宋家，会对似罗阁不利。
虽是刚接管似罗阁不久，但宋昭从小和似罗阁打交道，已经对其产生了深厚的情感。她不想因为自己，将母亲一手建立的似罗阁毁于一旦。
她看不清顾誉背后的想法，也不知他说的话哪句是真哪句是假。因为从前的感情，她相信顾誉，但为了似罗阁，又不得不疑心。
“阁主。”来人身着黑衣，也是蒙着面，腰间别着一块似罗阁的牌子，和当时萧九一样的打扮。
从走远的思绪中回来，宋昭仰首示意。那人看了看顾誉，犹豫片刻，还是接着说。
“现在街上已经有流言了，说……说阁主您，您是天煞孤星，一出生克死母亲，出嫁克死夫家，只因帝王之家有龙气护体，才转到了平白受累的林家。”
似乎与她无关似的，宋昭静静听着，神色并无变化。倒是顾誉，皱起眉，像是很不满，听完起身左右踱步。
“林府一案必定不是冲着你来的，你……”
“大肆传播，照着这上面的传出去，越多人知道做好。”宋昭并未理会顾誉，随手扯了张纸，在上头草草写着，递给那人吩咐道。
谁也没想到宋昭会如此做法，顾誉更是惊诧。
“不可！”顾誉拍案而起，“谣言是会吃人的东西，闽都上下百万余人，一人一口吐沫星子能淹了整个闽都城，你一介女子受得住什么？！”
宋昭淡淡抬眸很是平静：“不管是不是冲着我来的，现在背后之人就是想拉我下水。既然这样，为何不顺水推舟给他一个机会？”
顾誉沉默了。
林府已被烧得面目全非，但府中却留下半截宋昭的帕子和玉镯。
女子贴身手帕断然不会随意给到他人。这个东西可以伪造，但也可以是真。真真假假谁说了算？况且宋昭那截手镯曾在各家盛宴上多次出席，是宋昭最为喜爱的镯子之一，不少官宦女眷都知晓，这又怎么说得通？
这些事顾誉从未向宋昭提起过，但宋昭多多少少猜到一点。传闻的风既敢这么明目张胆朝她这边刮，那必然是有备而来。
虽不知为何，背后之人这么针对宋昭，但既来之则安之，宋昭也不是软弱好欺之人，并不怕他。
不过宋昭已做出决定，顾誉也不拦，看着来人进来又出去，屋内重新只有他夫妻二人。
几年时间，物是人非，他们都已经不再是记忆中的那个无忧孩童，有了各自的阵营各自的思虑。
两人相对而坐，静默无言，对彼此既熟悉又陌生，在心里缓缓接受着自己和他人的变化，又不禁想起那些快乐的时光，骤然遗憾万分。
心里闷着的那口气，说不出，道不明。如今他们二人已经被绑在了一起，分不开了。
关起来，他们只是认识的朋友，开了门，他们便成了恩爱的夫妻。
外人皆为宋昭惊奇。怎么想也想不到，竟然这么一位谣言缠身的女子，将风流成性的顾誉死死绑住，成婚后突然收了性子，乖乖查着皇帝吩咐下来的案子，遇到宋昭的传闻还会暴跳如雷破口大骂。
而活在人们口中的宋昭则安安心心在瑞王府上研制她的毒与药，访问拜见之人通通被顾誉挡在了瑞王府外，生活平静快活，甚是自在。
两人对那日下午的静坐都默契的闭口不谈，相安无事地同在一个屋檐下生活着，直至两日后宋昭回门，顾誉再次招摇地在城中掀起一阵风波。
“你做什么？”宋昭望着瑞王府前四驾马车拖着的东西，转头去小声问顾誉。
顾誉神气十足，得意洋洋：“补给夫人的聘礼。”
宋昭一脸莫名其妙，疑惑地看着顾誉。
像是做了什么不得了的事，顾誉弯腰贴近宋昭，跟她咬耳朵，吹着气嘀咕：“我怕别人说我吃软饭。”
宋昭更是莫名其妙了。
突然，顾誉直起身子，大步走到宋昭面前，冲着那几车丝锦绸缎，古玩珍宝大声喊：“夫人带着十里红妆来嫁我，我自当需回百万聘礼才是！”
这时众人才明白，瑞王爷是嫌自己给宋家的聘礼不如宋昭带过来的嫁妆多，特地在回门之时补上的。
路过百姓无一不在赞扬顾誉的情深，只有宋昭在心底默默心疼这给出去的宝贝。
她的聘礼那是楼兰斛和热依娜特地给她凑的，关宋家什么事儿！宋家的钱是钱，似罗阁的钱就不是钱了吗？！
深深叹了一口气，也没法儿了，宋昭只能随顾誉显摆了一路。
而宋家，宋都仁本还担忧宋昭在瑞王府受委屈，又惧瑞王府盛宠，出门迎接时惴惴不安，却是老远便看见瑞王府敲锣打鼓的一行车马，顿时人傻了。
“老爷，这，这是怎么回事？”谢氏在旁也疑惑，不禁问道。
宋都仁哪会知道顾誉这奇葩的脑回路，摇头。
等锣鼓声愈来愈近，顾誉叫了停，下车搀扶宋昭。宋昭也很给他面子，乖巧地搭着他就下来了。
“岳父大人。”顾誉握拳一拜，宋都仁也连连行礼，接他们进屋。
此间外头已经将宋昭咒成了妖魔鬼怪，既艳羡她令顾誉浪子回头，又恨她召祸引火。既觉顾誉得此佳人幸运万分，又憾佳人红颜祸水。
宋都仁多多少少听说过一些，心里不免为宋昭不平，却还是从未为女儿发声。原以为顾誉会因此不满，但如今倒是对自己很是敬重。
进到内屋，大大小小的盒子摆了满院，谢氏又是忧心又是欣喜，却让宋都仁泼了一瓢冷水。
“这礼，我们宋家不能收。”宋都仁朝顾誉拜了拜，推辞道。
顾誉挑眉：“昭昭先前既为宋家人，如今嫁到我瑞王府，自然是要收的。”
“聘礼当初便以收了，现在这礼，不合情，也不合理，我宋家自是收不得的。”
顾誉没说话，只是将目光落在宋昭身上。
两人在旁争论，宋昭一言不发，只是望着屏风上的画出了神。
这屋内摆设她甚是熟悉。桌上的青瓷花瓶本是一对，放在她的房内，只是在她刚入宋府时不小心碰碎了一个，便将它移至大堂。墙上的苏州刺绣是她带回来的，在入闽都途中路过苏州，突然想到给父亲带个礼物，便选了这幅刺绣。面前的落霞屏风，是她及笄之年，母亲送的。父亲甚是喜欢，便将它留在了宋府……
细细想来，宋都仁虽然没为她做过什么，但好像也并未做错过什么。
他这个父亲不算称职，忙于事业，也不会袒露任何偏爱。但似乎，宋昭对他还是有点感情。
“收了吧。”宋昭回看还在争执的两人，对着宋都仁道。
她还是如往日一般平静似水，但宋都仁就是莫名觉得，他好像要失去宋昭这个女儿了。
“……好。”
那时的他没有勇气带楼兰斛一起上京，也十四年内不曾向热依娜讨回宋昭，在宋昭回来后也没有过多关爱，让宋昭陷于舆论之中。这次，更是在知道外头谣言后，也不曾站出解释。
现在，他也没有办法拒绝宋昭的远去。
自此，只希望顾誉能认真待她。而她，幸福平安，便是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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