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画稿
都说养花天气易消沉，确实如此。
春日还未入夏之际总是一年中最舒适的，不冷不热，睡觉也不冻脚，顾妍起得比平日更晚了。
她睡到快晌午才醒来，少有的一夜无梦。
每次等她起床，爹爹早已去官府办公了，只有母亲在家。她洗漱完毕去主厅里给母亲问安，结果去到母亲房里，才发现母亲都已出门去了。
“母亲她去哪了？”顾妍问在主母屋里打扫的侍女。
“主母她去林府了。”
“她去林府做什么？”
“听说是林家大郎婚事将近，主母去帮林家大娘子帮忙筹办聘礼的事情，今日一早就去了。”
“是吗……”顾妍虽听谷雨说了他订亲的事，却没想到这么快就下聘了，看来林家哥哥也是着急娶亲。
不过也是好事，以后她去林家再不用避着表兄了。
顾妍原路走回自己屋里。
平常她都要和母亲说一会儿话，要两盏茶的功夫才回房用早餐。
今日回来的早，她还不饿，便让红茵把早餐先搁在桌上，她待会儿再吃。
顾妍又在画桌前坐下，弯腰去取画桶里的画卷。
可手刚触到画轴她就觉出不对，往常她总是把画卷整整齐齐地靠在桶边，现在这几卷画却东倒西歪的。
“红茵。”顾妍立刻惊慌地呼叫侍女，她指着那几卷倒向各不相同的画问：“你动过我的画吗？”
“没有啊。”红茵一脸无辜地摇摇头。
“那刚刚谁进来过？”
“我也不知，我从您起床就一直陪着您的呀……”红茵嘟囔着，像是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问：“怎么了姑娘？”
“有人动过我的画。昨天晚上我才把它们放好，刚才起来的时候还看了一眼，明明摆得好好的。”
“是啊，姑娘总是对这些摆放特别注意，不会这样乱放的……可下人们都知道姑娘的房间向来是由我来打扫，他们不会随便进出的。”
顾妍听了红茵的话更心烦意乱，她仔细观察着画桶和周围地上有无异样，但除了画卷凌乱些，也没能看出什么来。
于是她把里面的画卷都拿了出来，一张张地摊开看。
这些画都是为了藏宝阁下一系列画的，除了一卷剩下的都是废稿，她又舍不得扔掉，便都收在这里了。
她刚展开正稿，就立刻皱起了眉头。
这幅她昨晚还在修改的画的留白处竟印着半个浅浅的灰色指印。
她心跳忽然加快，一时间有些发晕，一屁股坐在了座椅上。
“红茵，你去请林姑娘来。”
“是。”
“不许跟别人说这件事，就当没发生过。”
“是。”
“怎么了这是？”林谷雨见顾妍的贴身侍女亲自在门口迎她，走在她前头带路的脚步也急匆匆的，她忍不住问道。
“没什么，等到了让姑娘跟您说吧。”
奇怪，也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但红茵好像不愿多说，谷雨也不好再问，只是加快了脚步跟了上去。
“妍姐姐，怎么了？”谷雨着急地问。
顾妍从书桌前蹦起来，让红茵把门关上，又把谷雨拉到桌前，指着地下放着的画桶，说：“我发现有人偷偷动我的画。”顾妍一五一十地把刚刚发现的异样告诉了谷雨。
“这……”谷雨看着画卷上那半个指纹，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想，“是不是给你打扫房间的下人无意中碰上的？”
顾妍急的拉扯了一下谷雨的袖子，说：“你知道的呀，我的房间从来不让其他人进来打扫。什么东西放在什么位置，只有红茵知道，我就是怕其他人乱翻、乱动才不让别人进来的。”
“你这是强迫症啊。”谷雨脱口而出，说出来才觉得自己又多嘴了，“不是……这其他的东西都没被动过吗？比如你的梳妆台、首饰盒，还有放钱的荷包什么的？”
“没有，我看过了，都原封不动的。”
“那你的意思是，这人冲着你的画——藏宝阁的画稿来的？”
“反正我早上起来去给母亲请安，结果母亲去你家了，我又走回来，这中间最多一盏茶的功夫。房里就只有画稿被翻动了，你聪明，你想想到底是怎么回事。”
谷雨拿起那卷画认真观察起那半个指纹来，她举起自己的五个手指头对着窗边的阳光比划着，那手印像是大拇指印上去的，和自己的大拇指差不多大小，像是女子的手。
“女使翻你的画做什么……要翻也该翻首饰盒、银钱袋之类的，竟然直奔你的画稿。”谷雨一边自言自语一边找了张凳子坐下。
而且这画稿还是藏宝阁的新设计图，并不是她闺中为了消遣随意画的。
“你不了解我二哥，我了解。他在生意场上向来只争第一。”
王相彦那日在河边警告她的话忽然在她耳边响起。记忆来的没头没尾，像是从暗处忽然冒出来的，吓得她打了个激灵。
“我上次跟你说怀珍阁的老板是高阳公——你记不记得？”她转头问顾妍。
顾妍点点头：“这我怎么忘得了。”
“我之所以知道是因为那前几日我在路上碰见了他的四弟，是他告诉我的。上元灯会时我见过他，所以认得。他提醒我少去藏宝阁走动，若被他二哥知道了，为了抢夺第一会不择手段。我当时想，我们也不和他争抢什么。你也说了，我们做我们自己的，不用管他。所以我也没太放在心上了……但我听说，怀珍阁上个月的生意大不如前了……”
“你是说……他、他跑到我房间来偷画稿？”
谷雨原本还紧绷着，忽的被她逗笑了，说：“那怎么可能。堂堂高阳公走哪儿都扎眼，哪能亲自来偷东西呢？要偷也是买通个下人来偷……不过再怎么说，这也太下作了。”
“我听说他富可敌国，全国的盐业他都能占个一两成，为何这样小的生意都要费这种周折。我爹爹好歹是朝廷命官，敢在他的府里造次……我……”
“那可不好说。有些人富得流油还喜欢小偷小摸、顺手牵羊，这种人我也见过一两个，多少是有点心理疾病。”
“那怎么办？这样到了晚上我都不敢睡觉了。”
谷雨连忙安慰她：“没事的，他不敢对你怎么样。我想，他最多也就是生意不好，自家的画不出彩便想来偷咱们的。”谷雨展开画卷，见画得饱满精致，问道：“这不都画好了吗？”
“是啊，昨晚最后改了一次，想着今天送去给你看看就可以让师傅开始做了。”
“那正好，咱们该怎么样就怎么样，不管他的。画照常给师傅送去，但稿你接着改——”
“可我都画好了。”顾妍打断她。
“没关系，就做做样子。这春日阳光正好，你也出去晒晒，就坐那院子里改你的稿。作出一副画得不好、不改不行的样子，改个五天七天的，再把画放回去，让他们偷。”
回去的路上，林谷雨主仆两人都忧心忡忡的。
“姑娘，看来您和叶姑娘开店的事情被外人知道了，这要是传主君耳朵里可糟了。”
谷雨耷拉着嘴角说：“我想大哥婚事将近，父亲看在家里有喜事的份上应该不至于像上次那样大发雷霆吧……对了，也不知道母亲给新人算八字有没有给我的也算一算。若是我又冲撞了大嫂或是八字不合之类的，那我们不是又可以去秀州呆着了？”
小禾忍不住笑了，嘴上却反驳道：“哪您有这样的。”
母亲在叶家主母的帮助下定好了聘礼。
金钏、金镯、金帔坠，全是足金的，精雕细琢，华丽精致；锦衣玉帛、珠翠首饰、琼浆玉液全以两倍的规格备齐。
当年自己嫁进林家时没能获得的礼待，陈于玉想要加倍地补偿给自己还未过门的儿媳妇。
“表姐，你就是太心善了，不必添这么多的。”陈于秦在一边劝她。
“有什么关系，我要这些钱财也没用，无非是给子女们留的。”
“你还有两个未出阁的女儿，一个刚出生的儿子，不为他们多留点？”
主母听见表妹提起自己的女儿，有些不好意思，低头说：“别提了我那个女儿了。”
陈于秦劝慰道：“怎么了？不就是不想结婚吗？我家妍儿向来是这样的，我早已不为这种事情烦忧了，儿女自有儿女的命，想开点，大不了就在家当老姑娘，咱又不是养不起。”
“那你家大郎呢？你就不操心儿子成家立业的事情？”
“我家大郎已立业，还未成家；你家的就要成家，立业也是近在咫尺的事情。咱们两家皆是欢喜，姐姐你何必徒添烦恼？”陈于秦忽然凑近了小声说：“当然，若是你家二姑娘能回心转意，那就是最好的。”
主母有些惊讶，“怎么？顾敛还打算等着我家二姑娘？”
陈于秦点点头。
主母沉默了片刻，略显忧伤地说：“我看她心思全然不在这些事上，每天进进出出的，也不知道在空忙些什么。虽然顾敛优秀过人，待人也好，我从小便喜欢他，把他当亲儿子看待。但也正因为此，不想我的女儿耽误了他。你也劝劝你儿子，让他算了吧。他刚刚考取功名，应该有很多好人家的女儿等着他挑选，你该忙着给他挑媳妇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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