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自私或是自爱
“小禾姐姐，你去休息，我来帮替你绣吧。”小茉一边剪着灯芯一边说。
小禾紧绷的脸突然缓和下来，她笑着瞥了一眼小茉，道：“就你那点绣花功夫，还不如我呢。到时候主母一眼就瞧出来不是二姑娘的手艺，咱们该怎么办？”
“都怪我，之前不好好学女红。”小茉低着头嘟嘟囔囔道。
“是，现在知道了？那以后可得勤快点了。”小禾笑着，装模作样地训了小茉一句。
小禾已经七天没好好吃饭、没好好睡过了，她的手指尖被针线勒出两道深深的血痕。自己手艺和主子差得远，为了不让主母看出端倪，她只得花两倍的功夫去做。
小茉剪完烛火凑过来瞧，绣的芍药娇嫩，落在花儿上蝴蝶也栩栩如生，不像别的冬衣死气沉沉，很配宜姐儿活泼靓丽的气质，便夸道：“小禾姐姐的手艺愈发的好了，不比主子的差。”
“是啊，就差这最后一点了。”小禾停下手，举起来对着烛光端详了一会儿，“今晚把它赶出来，明天便能给主子过目了。”
听小禾这么说，小茉也开心地笑了，双手端着脸坐在一旁安静地陪着她。
与此同时，叶府的卧房也还亮着灯。
叶寻穿着睡衣，坐在床边，双手撑着膝盖，一边思索一边叹气。
“官人，想什么呢。”本在一旁对镜梳头的陈于秦听见丈夫叹气，放下梳子笑着向他走去。
“连襟失踪一案已案发十天，却毫无头绪。这我要如何向他交待。案发又在最热闹的河坊街，若不查明真相，我又怎么向临安的百姓交待。唉。”叶寻一边说一边无奈地摇摇头。
“听姐夫说，他在八方楼后巷小解的时候被人打晕了，就没有目击证人？”主母摸着长发问道。
“那巷子本就是个死胡同，案发又是下午人最少的时候，派人多日寻找也没有找到目击的人。”
“那，姐夫不是提到被关的院子里有棵大槐树？把临安城里有槐树的院子都搜一遍便是了。”
叶寻摇着头说：“我本也是这样想的，可是搜遍了全城，有符合描述的院子都请连襟亲自去看过了，并没有找到他被关的那个。”
陈于秦也沉默了。依姐夫林司岐说的，他对自己最后是怎么浑身湿透落在上塘河边的记忆全无。既无目击证人，也找不到案发的屋子，更没有任何动机，这样的犯罪要如何侦破呢。
“本以为是桩平常的案子，没想到竟如此棘手。能将人在光天化日之下绑走，不被人起疑。说不定还运出了临安城。这背后的人恐怕很有手段。”这是叶寻最不愿看到的结果，但每过一天，破案的希望便小一点。
他抬头看了眼妻子，见她也担忧起来，便站起来出声宽慰：“你有空去林家看看吧，宽慰一下你姐姐、姐夫，虽然暂时没有头绪，但案子不破我是不会停止调查的。”
陈于秦望着夫君这才笑了，说道：“夫君累了，我帮您捶捶背吧。”
第二天，陈于秦用过早餐便叫贴身丫鬟碧桃去叫二姑娘起床，让她早些用过早饭，和自己一起去林家探望姨夫姨母。
三盏茶的功夫，叶顾妍便急匆匆地来找母亲。
“母亲，您终于肯带我去林家了。”顾妍半抱怨半开心地说道。上次她收了药材，去林家又吃了一次闭门羹。听说哥哥写信给谷雨也收不到回复。再这样见不到人，她就要去找自己父亲报官了。
“是啊。现下你姨夫的心情也该缓和了，咱们是该去探望探望。你去把上次给谷雨的药材带上。”又转头吩咐着侍女，“把府里上好的人参、阿胶也带一些。”
“是。”谷雨开心得转身就要去取药材，准备出发。
陈于秦又叫住她：“你吃过了早饭我们再去。你啊，得学会先照顾好自己。”
小禾熬到了天快亮才将三姑娘的冬衣赶制完成。她给林谷雨送早饭的时候，拿出了衣服给她过目。
此时林谷雨已被关了快半个月，精神愈发萎靡，每天除了吃饭只能发呆、睡觉，或是在房里踱步，她早已将缝制冬衣这件事抛诸脑后了。看着小禾拿出衣服，她还不知道是要做什么。
见主子没有反应，小禾担心地说：“这是主母要求给宜姐儿缝制的冬衣。主子请您过目，若没有问题，便当做是您绣的交过去吧。”
谷雨这才想起这件事。她心里本就郁结难消，想到自己的母亲在自己落难之时未曾探望过一次也就罢了，还给自己布置任务，真令人心寒。
她谢过小禾，伸手去接衣裳，看到了小禾双手指尖都包着纱布，一时间忍不住哭了起来。
人生第一次因为坚持自己想要的东西而成为了周围人的负担，是自私吗？谷雨的心再大，也开始在周而复始的日出日落里、在牢房一样的白墙间一点点崩塌，开始自我怀疑起来。
林谷雨含着泪对小禾说：“对不起。”
小禾慌忙蹲下来安慰她：“我没有事的。”
谷雨哭了好一会儿，小禾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抚着她，她终于停止了哭泣，抬头问小禾：“小禾，你想过嫁人吗？”
小禾一时呆住，没想到小姐会问她这个问题，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我从不敢想这些事。我只想一直陪在您身边。”
“你也到了女子该结婚的年龄吧，我给你找个好人家嫁了怎么样？”谷雨试探地问道，她想，也许小禾眼中的幸福和自己想的不一样，也许她嫁个普通人家要比在大宅院里看人眼色强上许多。
小禾有些急了：“您这是哪儿冒出来的话。主子不想嫁人便不嫁，为何要把我打发走？我不需要嫁人。”
林谷雨低下了头。她从未把小禾当作下人、奴婢，但强加在她身上的、突如其来的封建家庭二小姐的身份让她不得不去掌控别人的命运，但与此同时也失去了对自己命运的把握。
小禾出身低微，五岁便被卖来给同龄的富家小姐当下人，也不见她整日怨怼。谷雨想想自己真不如她，应向她学习才是。
于是她抹了抹眼泪，强打起精神说道：“是，你说得对。你想嫁便嫁，不想嫁便不嫁。我也一样。”
在房里的主仆俩不知道，此时陈于秦已经带着二女儿坐在了林府正厅里。
今天主君和主母都在家。自从上次被人绑架，许是怕了，林司岐没再出去喝过酒。
陈于秦拿出了所有的场面话来安抚姐夫，替夫君向他表示一定会追查到底，让他安心养着身体便是，又说道：“我带了些上好的人参、阿胶来，给姐夫补补身子。”
林司岐点点头，道：“那就多谢你和叶大人关怀了。”
陈于秦顿了顿，话锋一转：“不知二姑娘身子好了没有。听说几个月来连续感染风寒，我这个做姨母的也心里总是挂念着。”
主君和主母一听这话，看了彼此一眼。他们的这一眼，陈于秦和顾妍都看在了眼里。
林司岐不自然地咳了一声。
主母解释道：“二姑娘的病已经好了，妹妹不必挂记着。”
“那怎么不见她人呢？往日她是最喜欢秦姨母我的，怎都不来见我了。”
“她呀，小孩子家不懂事，闹脾气顶撞了主君，现下罚她闭门思过呢。”主母略显尴尬地圆场。
“二姑娘向来是最懂事的，怎么会呢……”陈于秦也是看着二姑娘长大的，向来都是性格温顺，孝顺听话，这番说辞她是绝对不信的。
顾妍也不信，听了这话，她便趁着大人们不注意，借口去茅房偷偷溜了出去。
顾妍走出了他们的视线范围内后，便提着裙摆快步地走。她熟练地转了几个弯，穿过几个院门，便到了谷雨院子里。
她一进院门便看见小禾在院里洒扫，一脸错愕的看着她。顾妍问道：“你家主子呢？”
小禾指了指谷雨的房间。顾妍顺着望过去，谷雨的闺房门口竟上了重重的一道锁。她生气地说：“快把门打开。”
小禾摇了摇头：“不行的，叶姑娘。主君现下在府里，他说了谁也不能把小姐放出来，不然被发现了，还要罚得更厉害。”
顾妍冲上去拍着门，谷雨在房里这才听见动静，赶紧靠近门边问道：“小禾？怎么了？”
“谷雨，是我，顾妍，我来看你了。”
竟是自己只在信里见过的叶家二妹妹，谷雨有些尴尬地应着：“是，谢谢你来看我。”
“姨夫为什么要这样把你关起来？你回来的第一天就被关着了，是不是？”
谷雨思忖着要不要告诉她事情的真相，也许跟顾妍说自己宁可被罚也不想嫁进叶家会伤害到顾妍的感情，但也许这是她近期唯一一次获得自由的机会了。她一开始想得天真了些，以为时间长了父亲母亲便会松口，但看样子他们并不在意她被关一个月还是一年。
想到这儿，她咽了咽口水，还是开了口：“是，因为我不愿和你哥哥结婚，所以罚我关了禁闭。”
对于现在的她，活下去比照顾其他人的感受更加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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