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重逢

在一张病床上，躺着一个戴着氧气罩中年妇女，她艰难的睁着眼睛，伸出颤抖的手抚摸跪在病床前的少年。她断断续续的说出几个字：“李达，好好活着……”还没说完，她的手就无力的垂下了。少年急忙握住女人的手，着急的喊着：“妈，妈！”泪如雨下，渐渐的他眼前越来越模糊。

        “妈！”一个二十出头的男子大喊了一声从床上猛地坐了了起来，满头大汗，眼角有些泪水。“又是梦。”青年自言自语了一句，寻找床下的鞋子。“砰砰砰！”急促的敲门声传来，伴随着一个妇女的声音，“李达！该交房租了！”青年男子听到后，急忙回应：“知道了，王婶。”李达就是这个青年的名字。他快速整理了床铺，进入卫生间洗漱。李达的出租屋并不宽敞，但被他打理得干净整齐。他是刚毕业的大学生，毕业前夕在校园招聘会上找了个不错的公司，入职时间是在两个月之后，这段时间他都在做兼职。

        李达经常会在梦里重复经历母亲去世的场景。他的母亲有一年突然病倒了，家里花了很多钱去治病，但都没有使她好转过来。母亲生病需要钱，自己上学也需要钱，李达曾经想过为了母亲放弃上大学。母亲郑重的告诉他，即使再困难，也要把大学念完，不然自己死了也不会瞑目。于是，李达就借了助学贷款，去了大学，学校里自己勤工俭学换取自己的生活费。为了给母亲治病，李达做主卖了家里的房子住进了出租屋。卖房的钱有好几十万，却只够支付这几年的医药费。事与愿违，李达的母亲在他大三的时候还是离世了，李达为此差点辍学，但想到母亲生前的话，他还是坚持着念完了大学。李达的父亲呢？他自己对那个男人的印象很少，因为在十四五岁时，父亲就经常不在家了。李达也不知道父亲在外面是在工作还是在闲逛。李达上高中的时候，某一天，他在医院听到警察对母亲说，父亲因为毒品被逮捕进监狱了，李达这才知道自己的父亲居然是一个毒贩。之后几年，李达去监狱看望过父亲，探监的时间有半个小时，他和父亲却聊不上几句，他们的关系可见一斑。

        “叮铃铃……”有人打电话来了，李达刚接通了手机，里面传来一个男人急促的声音“小李，我要回老家办事，你过来帮着守一下快递店，我算你加班工资。”李达听了感到很高兴，有钱赚自己当然愿意了，他答应了对方的请求。李达最近在快递店里做兼职，本来今天和明天是轮休的，刚刚老板临时安排他加班，有加班费的话什么都好说。李达简单拿了自己的挎包，骑上电动车去快递店了。

        这个快递店门面不小，位置又在人口密集的地区，有的时候忙起来人都会傻掉。店里还有另外一个老员工，但他却是个十足的滑头。老板不在这里，他就光明正大的摸起鱼来，把整理快递的事都安排给李达做。“居然有姓曲的人吗？”老员工在躺椅上看着手里的快递，大声说了一句。李达忙着搬走大件的快递，头也不回的说道：“肯定有嘛”。说道姓曲的人，他脑海里浮现出一个女孩的面孔。李达中学暗恋了三年的姑娘也姓曲，那时因为自卑，他和曲姑娘虽然熟络，但他从没有表露过自己的爱慕之情。大学之后各奔东西，两人再没见过面。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李达也发出过这种疑问：“居然有人姓曲”。女孩则回答：“姓曲什么啦？我还奇怪有人姓李呢。”李达飞速回忆起女孩的名字，“曲雅”。“曲雅”老员工也同步的说了一句，吓了李达一跳。还以为他掌握了读心术。李达探出头看到老员工手里正拿着一个快递，他意识到快递的特别之处。李达好奇的走到老员工身边，对方见了，随手把快递递了过去，交给李达整理。

        龙盘小区？李达疑惑看着收货地址。这个小区离快递店有十多公里，按理说不应该来到这里的。“叮铃铃”，店里的座机电话响了，应该是有人联系找快递了。李达刚要过去接听，一辆快递车恰好停在门外。老员工让李达去卸快递，自己去接电话了。卸了一个上午的快递，李达累的气喘吁吁。吃过午饭，老员工就在躺椅上午休了，睡前还不忘叮嘱李达好好工作。李达也不愿太过刻苦的工作，看到暂时也没什么快递要处理，就靠在椅子打起盹来。“你好，找个快递。”李达被一个声音吵醒了，他循着声音看去，门口站着一个扎着马尾，戴着遮阳帽和口罩的女孩。“有取件码吗？。”李达隔着很远的问到。“早上我打过电话的，好像是送错了，送到这里的”。女孩的声音听着十分耳熟，李达揉着眼睛走了过去。

        “哎，就是这个。”女孩找到了自己的快递，李达接过来查看，发现居然是收件人写着是曲雅的那一个。他这才开始认真打量眼前女孩，并结巴的问道：“你……你是曲雅？”女孩听到提问，瞪大了眼睛看向李达，停顿了几秒之后喊出了李达的名字。女孩摘下帽子和口罩，熟悉的面孔映入眼帘，李达心跳加速，紧张的说不出话来。奇妙的重逢，让李达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你是在这里上班吗？”女孩主动问道。“对……啊不对，我是在做兼职”。李达结巴的回答。女孩莞尔一笑，这一笑勾起了李达中学时代的种种回忆。中学的时候，曲雅和李达分到了一个学习小组，因为两人经历不同，对一些事的看法不一样，自然就合不来。但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李达对曲雅的感觉从嫌弃变成了喜爱，再到后面，李达一天见不到他心里，浑身都会不舒服。想起《大话西游》里菩提对至尊宝说的那句话：“有一天当你发觉你爱上一个你讨厌的人，这段感情才是最要命的。”李达那时对曲雅的爱慕真的挺要命的，但因为自身的原因，他一直没把想说的话说出口，这些话一憋就是四年多。

        女孩的手机铃声打断了他们重逢的气氛，她到一旁接了个电话，依稀听到她说自己马上就回去了。五分钟后曲雅走回来了，对李达说：“李达，我现在有事要先回去，你晚上有时间吗？我们吃个饭嘛，都好几年没见面了。”李达愣了一下，急忙回答:“当然可以了……你是住在龙盘小区吗？晚上我过去请你吃饭。”面对喜欢的人，他现在的思路有些紊乱。“好啊，那边有一条美食街，好吃的很多，等你下班了过来嘛，我请你就行啦。”曲雅说道。李达心里十分高兴，自己本来就想约女孩吃饭的，但还没开口就被曲雅先说了出来。送女孩走到路口，拦了一辆出租车，曲雅上车后对着李达挥挥手说了句“晚上见”。李达回了句“好”，笑容灿烂的愣在原地。

        李达下午工作心不在焉，他感觉每一分钟都跟一年一样漫长，祈祷着快点下班，同时心里又有点紧张。他不断回忆着中学和曲雅的记忆，思考着今晚的约定。终于熬到下班，李达怕迟到，直接打了车就去龙盘区了。在微信上取得联系了之后，李达先到美食街找了个不错的火锅店，发了位置给曲雅之后就紧张的等待了。曲雅十分钟之后到了火锅店，李达紧张的倒茶还把水给洒了，曲雅笑着帮忙用抹布擦拭桌子。这晚，他们聊了很多，各自的经历，各自的现状，高中的往事。李达以前没发现曲雅这么能说，说话滔滔不绝的，不过有的时候，李达觉得曲雅会黯然神伤，他也不好追问其中的缘由。李达也很久没有和别人聊得这么开心了，他看曲雅的眼神还是和四年前一样温柔。欢乐的时光总是过得很快，已经快到晚上十点了。李达帮曲雅打了车，曲雅上车前说了一句“我好久都没这么开心了，谢谢你李达。”李达愣了一下，不知道怎么回答。车子走了好远李达才转身往自己的方向走去。

        李达到快递店骑自己的电动车，他看到快递店的灯还在亮着，猜测是老员工下班的时候忘记关了，就开门走了进去，刚要关灯，他发现桌子上有一顶蓝色的遮阳帽，好像就是曲雅中午到快递店是戴的那一顶。他想询问曲雅，本来微信上发个消息就能问清楚的，但因为内心的驱使，他鼓起勇气拨通了曲雅的号码。“喂。”电话被接通了，但手机里传来的是一个男人的声音，李达有些懵逼。“哥！那不是我的手机吗？什么人的电话啊？”电话里传来曲雅的声音，由远及近。“李达？有什么事吗？”曲雅问到。“你的帽子落在快递店了。”李达从男人的声音里回过神来，对曲雅说。“噢，对了，我就说我一直找不到帽子，你啥时候有时间带给我一下嘛。”曲雅回答到。李达想了想说：“明天吧，我直接带过去给你。”李达想着自己第二天下班之后也没什么事，就打算第二天把帽子带给曲雅。“好啊，那就明天。今天你请我吃饭，明天我也请你一次，就当感谢你了。”曲雅说请客的时候压低了声音，好像怕被旁人听到。李达自然是愉快的接受了邀请。

        次日，下班之后，李达回出租屋收拾了一下自己，就带着曲雅的帽子准备出门了。“砰砰砰”门外忽然传来的敲门声把李达吓了一跳。李达开门的瞬间，一个人影夺门而入，把站在门口的李达撞得后退了几步。不速之客反手将门关上，靠着门大口大口的喘息着。“你怎么又来了。我说过几次了，我父亲的事我什么都不知道！”李达看清了不速之客的面貌，认出了这个多次拜访自己的人，对他说了这番话。第一次见到这个人还是在半年前，李达在出租屋写论文，对方突然拜访，声称是父亲的朋友，贼眉鼠脸的，李达早就想报警了。对方说出了父亲的名字和样貌才让李达打消了报警的念头。但这个人在在出租屋赖了一天，不断的询问父亲入狱前的情况，还说父亲进监狱前藏了一笔钱，让李达告诉他线索。李达确实不知情，和对方发生了争执，房东被吵闹声引了过来，那个人才急匆匆的溜走了。之后每过一个月左右，这个人就会出现一次，重复的询问李达关于她父亲的情况。李达也在几次交谈中得知了此人姓王，单名一个石字。

        王石这次出现让李达以为他又要问什么关于钱的问题，就直接说自己真的不知情的话了。但王石这次没有急着开口，右手紧紧的抓着一个提包，汗水不断从他额头滴落。李达越发觉得不正常，怀疑王石是犯了什么大事了。这时，门外的楼道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出租屋的大门再次被敲响，还伴随着一个洪亮的声音命令开门。王石就像一只惊弓之鸟，听到喊声马上慌乱起来，看到远处的窗口，他像着了魔一样跑过去，爬上了窗台。李达大声喊道“小心啊，这是三楼！”还没喊完，王石就跳了下去，李达惊愣在原地。大门“砰”的一声被撞开了，几个男子冲了进来，其中两个上前把李达擒拿起来，累啊两个跑到窗台去看跳下去的王石。“我们是警察，和我们走一趟吧。”冲进屋子的几个男子原来都是警察，听到要带自己回警察局，李达瞬间紧张起来。本想解释一下自己的清白，但警察不给他机会，直接强硬的把他带下楼了。上警车之前，李达看到自己出租屋窗口正下方，围着一群路人指指点点，人群里拉着警戒线，刚刚的王石趴在地上，身下是不断蔓延开的血水。王石提着的袋子掉在一旁，白色的粉末从袋子里洒了出来和血融在一起，好像在吸食着王石的生命。三个警察在维持现场秩序，救护车也伴随着叫声来到了王石衰落的地方。王石被抬上了担架，眼睛瞪得很大，直直的看着李达这边，李达打了个冷颤。坐着警察的车回的警局，李达一路上脑子空白，不知道警察要怎么处置他，明明自己什么罪都没犯，还是觉得紧张万分。

        询问室，李达被单独安置在里面，过了好一会儿，终于进来了两个警察。“李达是吧？我是缉毒大队的陈朗。”警察开口自我介绍。李达连忙起身，紧张的想说什么却语无伦次。“坐，问你几个问题，不要太紧张！”陈朗警官再次发话，虽然语调平缓，但压迫感十足。“刚刚跳楼的人你认不认识？”李达赶忙回答:“不认识。”陈朗摸了摸下巴接着说:“不认识？那为什么房东说他每个月去找你一次？”受到质问，李达变得更加紧张，他一五一十的把王石拜访自己的事说了出来。刚汇报完，又一个警员走了进来，递给陈朗一份李达的资料。陈朗看了几分钟之后，询问了李达好几个关于王石的问题，李达是知无不言。一个小时后，陈朗问得差不多了，就让警员送李达回家了。

        李达走后，陈朗在自己的办公室里的窗台边，出神的思考着什么。敲门声打断了他的思绪，一个精炼的警员站在门口。“泰山，进来吧。”陈朗挥手示意。警员几步走了进来，提起热水壶往陈朗的杯子里倒水，嘴上还一边说着:“陈队，这个李达确定没问题吗？”陈朗看着窗外摇摇头，说：“不好说，他确实没有任何前科，但他爹是毒贩，他又跟王石有所联系……这样吧，让监察组的人去观察他两天。”名叫泰山的警员答了声是就出去了。

        李达回到出租屋，心里有点不舒服，这个房间刚刚有人跳楼了。他疲惫的瘫坐在沙发上。听警察说，王石已经到医院救治了，不过形势不乐观，很苦恼会成植物人。为什么这个人要纠缠自己呢？父亲又和他隐瞒了什么？解不开的疑惑让李达眉头紧锁。想到今天还失约于曲雅，他心里更加难受。拨打了曲雅的电话，过了好一会儿才被接通。“喂……”电话那头又是昨天那个男人的声音。李达记起曲雅好像是叫这个人哥哥的。“你好，我是曲雅的朋友，我找一下曲雅。”李达鼓足勇气说了这句话。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钟，回答道:“你就是今天约了曲雅的人？小雅生病住院了，在陆康医院。”李达心头一紧，忙问道“曲雅怎么了？您是曲雅的哥哥吧？我方便去看望一下她吗？”说完他又责备自己过于鲁莽，自己什么身份就自作主张要去看望人家。没想到对方却没拒绝，还告诉李达曲雅的病房号。失约本就让李达感到羞愧，知道曲雅生病了，担心又油然而生。挂了电话李达就打车过去了。陆康医院离他的出租屋就十公里的路程，半个小时之后就抵达了。

        在护士的指引下，李达来到了曲雅的病房门口。透过门上的小窗，他看到曲雅正半躺在床上，床边坐着一个男子，边削着苹果边对曲雅说着什么。李达猜测这应该就是曲雅的哥哥。他轻轻的敲了敲门。男子把苹果放在桌子上，向门口走来，打开门之后，两人四目相对，互相打量。曲雅的哥哥个子很高，穿着很精炼，外貌可以用英俊来形容，戴着眼镜，双目炯炯有神，气质斯文得体。和他初次见面，李达感到莫名压力。“李达？”男子开门见山的问到。“对。”李达不知所措的回答。男子示意李达进门。“李达？”曲雅看到进门的人，惊讶的喊道。李达走到病床前先是解释自己失约的原因，接着询问曲雅的情况。“可能是等你的时候吹了一晚上冷风着凉了。”曲雅打趣道，李达听了再次道歉，曲雅笑着说自己是在开玩笑，并没有什么大病，就是头晕。“对了，我介绍一下，这是我哥，曲逸夫。哥这是我的老同学，李达。”曲雅介绍到。李达叫了一声逸夫哥，曲逸夫点了点头，拿起桌上的苹果继续削皮。“你也是今年毕业的嘛？现在做什么工作？”曲逸夫问到。李达赶忙回答:“签了一个公司，九月才入职，现在就做做兼职。”曲逸夫又点点头，把苹果递给曲雅。曲雅不情愿的接过苹果，啃了两口后放在桌子上了，曲逸夫看了神色微微变化，但又很快恢复平静。之后三人随便聊了一会儿，因为曲逸夫的原因，李达感到浑身不自在，度日如年。

        快到23点了，曲逸夫让妹妹准备休息，李达识趣的起身和曲雅兄妹告别。曲逸夫表示自己要送一下李达，一起出了病房的大门。来到电梯间，李达对曲逸夫说了一句“逸夫哥，不用送了……”还没说完就被曲逸夫打断了，他问道：“你和曲雅高中就认识了？”。李达挠挠脑袋，回答：“是的，逸夫哥，我们高一的时候就认识了。”电梯到了，李达准备道别离开，曲逸夫叫住了他说了句：“方便再聊几分钟吗？”李达愣了一下，随即点点头，跟随曲逸夫来到了楼梯间的窗口边。曲逸夫对着李达问到：“你和小雅不联系了4年多，现在重逢，她这么积极的去见你，这让我很疑惑。我需要搞清楚你到底是一个怎么样的人。”曲逸夫的语气很强硬，他猜测自己的妹妹可能和李达有不浅的情谊。李达再次为自己失约表示歉意，并问道：“逸夫哥，你能告诉我曲雅生的是什么病吗？”李达十分关心曲雅的身体状况。曲逸夫沉默了一会儿说：“曲雅的病我不想透露，她想告诉你的话应该自己会说。这段时间，我经常让曲雅在这家医院疗养。她老是不听我的安排，悄悄跑到外面去玩。作为她的朋友，我希望她下次出去了，你恰好在身边，或者有她的消息，一定告诉我。”

        曲逸夫还问了几个李达的个人问题，李达感觉自己一天之中好像经历了两次审讯一样。对于自己悲惨的身世，他不愿过多透露，能明说的情况他都坦白从宽了。在李达快招架不住曲逸夫的“拷问”时，曲逸夫手机响了。“喂？什么！开什么玩笑？我马上就过来。”曲逸夫接了电话，神色大变。他和李达告别，急匆匆的返回曲雅的病房。李达以为和曲雅有关，急忙跟了上去，还没走到门口就看到曲逸夫拿着衣服折回来了。李达忙问：“逸夫哥，曲雅有什么事吗？”曲逸夫一愣，想到什么，说了一句：“工作上的事。曲雅已经休息了。”李达舒了口气，他跟着曲逸夫坐上了电梯。看到手机新消息提示，李达点开微信，是曲雅发来的，“到家了吗？”李达正在电梯里，回了一句：“快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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