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七章
兴元大队上，人人都会炖苦菜汤。可真要论谁炖得最好喝，赵美菊深深觉得，舍她其谁！
首先，这苦菜汤就得用大火炖，小柴火堆起来的大火还不得劲儿，最好是用大柴火烧。其次，这苦菜汤就喜欢油水，猪头肉可不能给它扒干净了，必须得留着猪头油和肉。第一点大家凑合凑合还可以，第二点可没人舍得！
这年头，油可是顶顶好的东西啊！
他们兴元大队虽然年年都是产粮大户，分的粮食也多，大部分人家每年都能靠卖粮食为生。但正是因为他们省粮食产量每年都高，国家一有需要调救济粮必定先考虑他们省。二来，粮食一多，那卖出去就不那么值钱了！可别的东西没降价啊，油、糖、布料……哪个都是实用又贵又难买的东西。
别的地方不知道，整个兴元大队，确实没谁比赵美菊更舍得放油了！
天还没亮，除了林萍和小皓凝还在睡以外，李家其他的人包括提前一天带着丈夫回娘家的李向芯都已经开始处理食材了。李德厚李向阳和李向芯的丈夫江德许把提前从大队借来的篷布找好地方搭上，往篷布底下摆两条长凳，上面搭一块木板，再搬几块石头来垒成临时灶台，今天这酒席的厨房就算搭好了。
林萍总归还算是没出月子，赵美菊也没让她起来干活，就带着女儿李向芯两个人开始下洗锅具碗筷。夏天的日头升得早，就算大家手脚再利索，等大男人们忙活完的时候，天也亮了。
几人刚忙活完，要出门去大队上借摆酒的桌椅，就遇到了带着儿子媳妇过来帮忙的赵正才。看到大家伙要去公家搬桌椅，还没坐着休息一会儿呢就带上儿子跟大部队走了。他们这大队，是家家户户都出了点力气，折腾了些桌椅碗筷寄放在大队上，哪户人家有些什么红白事，都是从大队里把东西借过去用的，不然谁家也不可能一口气拿出请酒的桌椅碗筷啊！
赵正才媳妇儿赵二妹则是跟着李向芯给赵美菊打下手。赵美菊把猪头骨剁成几大块，用热水烫过之后，放到她自个儿搭起来的小灶上炖。李德厚他们搭的灶台是得用来炒菜的，而她自己还另外搭了俩小灶，一个用来炖汤，一个用来焖大锅饭。
等火开了，她才把泡软的干苦菜放入大锅里一起炖。刚开始还弥漫着有点奇怪的苦涩味，等火再次烧开，就只剩下肉香味了！炖的时间越长，肉和苦菜的香味就越诱人，醇厚的肉味混合着苦菜的清味，香得赵二妹和李向芯处理食材的手都软了！
正好搬桌椅的人也快回来了，赵美菊索性给来帮忙的人一人盛了一大碗苦菜汤，上面码着一大块猪头肉，再拿出主屋里老早就开始闷的腊肉饭，招呼这十几人先吃饭，又送了一些给西屋的林萍，逗了一会儿乖孙才出来继续忙。
几个人在临时安置的板子上吃得满嘴流油，赵正才边吃边赞叹：“四姐啊，我当初怎么不知道你有这手艺！想当年你也没少给我做饭吃啊，怎么那时候就没有这味呢？”
赵美菊翻了个白眼：“想什么呢？咱们这时候跟当年是一个情况吗？当年乱成啥样你不记得？那能跟今天比？有的吃没饿死就不错了！”
赵正才：“也是。还是现在的孩子享福啊！”
赵美菊嗤得一声：“我瞧你是个孩子！孩子们哪享福了？大家都在地里面朝黄土背朝天的，一整年忙得不停还没见得一家子都能吃饱，这日子就享福了？”
赵正才：“那总比咱们那时候好得多啊，咱们再苦几年，咱们的孩子就比咱们享福一点，孩子再苦一点，孩子的孩子就能更享福一点，财富不都是祖祖辈辈累积下来的吗？”
赵美菊点头：“这话倒是有道理。行了，别唠嗑了。等过一会儿大家估计都来了，吃饱了就先忙活起来。”
大家本来就是边吃饭边休息，吃过饭后自然就开始继续忙碌了。
几个男人把搬来的桌椅一桌一桌摆好。大队上人家太多了，一个满月酒可不能把大家都请咯，只能请亲近的人家。就算是这样，李家这次还是足足给大队人家安排了10张桌子，一张桌子坐10个人，那就是100个人了！再加上李向阳在公社上的领导和同学，这次粗粗一看都有12张桌子！要知道大队上可从没办过这么大的酒席啊，人家娶新媳妇都不一定有小皓凝办满月酒的排场大呢！
这么多张桌子摆在李家的院子里肯定是放不下的，李德厚考虑了一下，招呼着大家伙把剩下的桌椅摆在西屋和东屋的客室里，主屋那边就留着自家人去吃东西。
摆好桌椅还得擦啊，几个男人那可是忙得不亦乐乎，幸好隔壁赵胖子也拖家带口过来帮忙了，不然真是有得忙。几个女人也不甘示弱，一个打水一个洗碗，你切菜来我搓丸子的，很快就把厨房支棱得火热起来。
一桌十个人，主厨赵美菊和林萍早就想好了，一桌上十二道菜，而且分量还不能少，再加上腊肉芋头饭和苦菜汤，应该足够大家吃了。
日头就在大家的忙碌中爬上了天空，几声狗叫之后，李家邀请过来的人陆续来了。李德厚和李向阳一起站在门口迎客，赵家成和赵立业两个小孩子就帮着记客人带过来的礼。这年头谁都不容易，也都没有吃酒席不带礼白吃人家的人。上门做客的，要么随个一两毛或几分钱，要么带些自家鸡下的鸡蛋来，总归都是体面的。
进了门，赵正才和江德许就帮着把人引到座位上。一般大队人家是都在院子里的，只有两桌是摆在东屋李向芯那屋。李向阳的同学和同事自然是安排在西屋李向阳那边，那里也放了两桌。
最早来的都是大队上知根知底的，一个个勤劳得很，个个都搁院子里想帮忙来着。
赵美菊：“都坐着去！等会儿人到的差不多了就开饭！想看孩子的到我那屋去，萍儿抱着孩子搁那耍呢，去去去，别凑我跟前耍宝来！”
大家笑呵呵的，一副要去看孩子的样子，眼睛却忍不住往赵美菊那边放，几个人围在一起小声嘀咕。
“我天！李书记可真舍得给孙女下本钱，丫头片子都舍得办这么些桌！”
“我家娶媳妇都没办这么多桌，我刚进门数了一下，怎么着都得有10桌以上呢！”
“乖乖，我看那还有虾嘞！鱼倒是不稀奇，虾和那八爪鱼可真稀罕！”
“你刚看到那苦菜汤了不？那上面还漂着厚厚一层油水嘞！”
“这该多少钱可以操办下来哦……”
……
今天的主角是小皓凝。小家伙被妈妈包在襁褓里，眼珠子一转一转得看热闹呢。过来看孩子的大多是女人，一见着小皓凝，大家的话题自然就从宴席转变成了育儿分享。
“我说萍儿，大热天的可不能给孩子这么包哦，万一捂出一身痱子，这么点大孩子该多受罪！”
林萍立马给小皓凝松了松领子：“婶子，这样成不？”
“这样也行，晚上冷的时候注意给孩子包起来就好……”
几个女人聊着聊着，外面再次热闹起来。没过一会儿，李向阳带着他十几二十个同学同事进来了。李向阳平时没有交好的女同志，所以在场的也只有两个女同志，是李向阳同学的对象。
林萍大家已经在结婚的时候见过了，大家一进来就自动打招呼：“弟妹！”
林萍：……
这也没办法，李向阳上学早，又跳了两级，自然就是算当时班上年纪小的，可不叫谁都得叫哥吗？
林萍：“各位同志好啊，感谢大家今天能来参加我闺女的满月酒……”
就在一群“弟妹不用客气”中，一声“嫂子”突兀地响起来。林萍顺着声音看去，才终于在人群的后方看到一个小男孩。
男孩子看上去差不多九岁，脸色白皙，还小就已经能看出以后一定是个大帅哥了，以林萍的目光来看，竟然还有点像木村拓哉的缩小版！就是现在个子还不算高，只能到别人的胸口下面一点，这才被大家档的严严实实。小帅哥一脸“我很稳重”的样子，嘴角绷得紧紧的，但很有礼貌，一看就很有教养。
李向阳：“呦，媳妇儿，忘了给你介绍了。这是我们机械厂厂长的儿子，叫顾升平，今年已经上完高中了，年纪太小，没法上工，只好来和我一起干。”
“上完高中啦？！”在座的人忍不住惊呼，这得跳多少级啊？！
顾升平矜持地点点头：“是的。”
林萍赞赏道：“小小年纪就能这么厉害，以后肯定更出色，顾同志真是了不起！”
顾升平：“嫂子过奖了，您也很有气质。”
林萍忍不住笑出声，正想结束这波商业互夸，就感觉怀里有动静。
自家那原本待的昏昏欲睡的闺女，正两眼亮晶晶地看着顾升平，嘴角咧得大大的，正在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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