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五十章
“这可是七七自己说的。”
他真心笑起来的模样总是干净纯粹，似乎无论相隔多少年，他依旧是那个在南禺山花鹤神官的洞穴之中，给她戴上幕篱的、身上带着草药香气的少年。
苏若七就是这么沦陷的。
这是她心甘情愿的，不是他用任何魅惑之术换来的，从她主动吻他开始，此一生就再也没有临阵退缩的余地了。
“从今以后，无论是神是魔，你都不能再丢下我了。”
晨光照在地平线上，前一夜的雨水将污秽都冲刷了干净，红灯笼仍飘飘忽忽，临遥人纷纷开始清扫地面上的积水。
人间烟火静谧而庸碌，而许珍的客栈里，却有人正抱着被子不肯起床。
苏若七困得眼睛都不愿睁开，整个身体躲在被子里，连脖子也被捂得严严实实。
其实她自昨夜就被巨大的困意侵袭着了，但她一直告诉自己不能睡。
“起来吃点东西先。”
“我要睡觉。”她嘟着嘴，任性地将榻前哄她起床之人的话当做了耳边风。
“吃了再睡好不好？”廪枫的一双臂膀探入她的脑后，将她侧睡的头摆正回来，他知晓她的起床气有多大，寻常方法根本不能将她唤醒，于是他低头又与她唇贴唇缠绵了一阵，终于看到了一双迷蒙中带着水雾的眼眸。
“你虐待我！”
她睁着眼睛瞪他，一张白皙的脸委屈至极。
“虐待？”廪枫苦笑不得，但还是托着她起身，“我虐待七七什么了？”
“你不让我睡觉！”折腾了她一晚上也就算了，竟然补个觉也不让！
“冤枉啊，七七想睡，我怎么会拦着呢。”他扶着她的腰，不让她再次瘫倒在榻上，单手将放在膝上的衣裳摊开。
“是无妄吵着要见你。”
见苏若七稍微精神了点，能自己坐好了，他才将被子掀开，给她穿衣裳。
“乖，把手抬一下。”
苏若七乖乖抬起胳膊。
虽然精神了点，但困意还是没完全消退，她拢着衣袖去揉自己的眼睛，苦闷道：“大早上的，他找我干嘛啊。”
廪枫慢悠悠地给她系着衣带，他的手法明明娴熟得惊人，但就是故意慢下来，完全不似他哄她起床那般急切。
“想是怕我将小殿下拐走了。”
“也对，你们老是打架……”苏若七呆呆坐着，也没发现他话里的猫腻，“那你直接叫他进来不就好了。”
廪枫顿时感觉心口堵着一口气。
“好啊，干脆这衣裳也别穿了，小殿下和我再来一次，让他站这看着。”他攥紧那蓝白色的衣带，欺身靠近这位睡懵了的小祖宗，“小殿下不介意，我自然奉陪到……”
“不行！”苏若七一个激灵，想起昨夜坐在他身上的感觉，下意识就捂住了自己的腰。她瘦弱的身子骨都快散架了，要不是他拿神力撑着她，她的腰绝对酸痛无比！
怎么可以在无妄面前做这种事情，这样会带坏小孩的！她在心底大喊。
“小殿下终于清醒了？”他的眉眼上挑，没有戴面具的脸上暴露出一切情绪。他真不信无妄敢看！
“我错了……”
“哦，小殿下错哪了？说来听听。”
一句认错还不够。
眼看着系上的衣带又要被扯松，苏若七赶紧说：“我不该说那样的话，我知道错了，你想怎么罚都行，别喊我小殿下了嘛……”
怪吓人的……
“还有呢？”
“没，没啦……”
“还有。”廪枫盯着她，非把账算完不可。
“还有什么？”
她自己都不知道到底做了什么能让他生气，一直以来他都不会轻易和她置气的，除非她干了什么伤害自己的事情。但她才刚起床，哪里有功夫去干伤害自己的事情？
总不能是在梦里干的吧！
廪枫看她连自己做错了什么都不知道，火气就更大了，但一看她懵懂的眼睛，他又舍不得朝她发火了。
“昨夜没有算完的账，七七这么快就忘了？”他长叹了一口气，将被他吓懵的小祖宗轻轻揽入怀中。
“昨夜？”
云雨前的记忆在脑海中复苏，对哦，她昨夜还和落春秋谈话来着。
“小白，你不会吃醋了吧？”
“原来七七能看出来。”他坦然将自己的心思公布：“是，我是吃醋了。我受不了我的妻子和别的男人共处一室。”
其实与落春秋无关，他知道落春秋早已有心仪之人，不然也不会默许落春秋进屋子里来，他受不了的是有人觊觎他的七七。
九尾狐也好，无妄也好，尽管他们可能对苏若七只是感恩或是单纯的依赖，但他还是在心底敲响了警钟。
大部分感情都有发展为爱情的可能，他不希望除他之外，再有人爱上她。
他的这一系列想法其实是很可怕的，偏执到一定程度的占有欲往往容易使人害怕与厌恶，尤其他的小姑娘是个十分随性的人，她有着极强的主见，不喜欢被过度干扰与限制……
“傻瓜，”他的小姑娘将下巴抵在他的肩上，将一切都说开，“受不了你直接跟我说啊，我注意点就是了，干嘛要自己生闷气？”
“说了七七就听我的？”虽是问责的话，但他的脸上已然挂上了笑。
“我叫你起来吃东西你听了吗？这么瘦，一点肉也不长，真是白长这么大了。”
“这不一样。”苏若七暗暗吐槽，这是把她当女儿养习惯了吧！
而她没料到，在她吐槽的间隙，腰上脆弱的骨头惨遭“毒手”！
廪枫掐着她的腰身，没有给她的腹议一丝窥见天光的机会。
“再瞎想，就去抄佛经。”
苏若七迅速将“认夫为爹”这个想法踢出了脑子。
“我就随便想想而已……”苏若七假笑一声，但很快就正经起来，她说：“小白，我不像你能窥探人心，很多事情如果你不和我说，我是不知道的。”
她的本事本来也没多大，如今还生了一场病——虽然她也不知算不算生病。
她算生病吗？
如果算，是不是证明她还是眷恋神的身份，说“生病”不过是为因为一己之私而造成的杀戮找一个借口，她完全无法放下神魔的之间的芥蒂，而她昨夜与小白做的事情，就是欺骗。
但若不算，她如今的身体状况，又算是什么呢？
不神不人，不妖不魔，她似乎什么也不是，自身的神力使不出，身形还一天比一天消瘦……
不能想。
小白会知道的。
她没有学过任何读心之术，她甚至不知道廪枫究竟是只能看透她一个人的心思，还是能窥探所有人的心思，她曾想过这会不会是邪魔妖道，但又觉得不能抱有偏见，自己没见过的怎能一杆子打倒？她还挣扎，就算是邪魔歪道又怎样，他是什么样子她都喜欢，何况她自己又好得到哪里去呢？
又绕回去了。
生死之流的大事，总归不是她能控制，说不乱想就不乱想的。
“七七是真想抄佛经了？”他的话里有了玩笑的意味，一下子将她从郁结之中拉了出来。
他一边给她穿中衣，一边宽慰她：“我并不能窥探任何人的内心。”
这回不用哄，苏若七就知道自己将手臂抬了起来。
“那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我想什么你都知道？”
“也许，是因为我太了解七七了？”
“那我也了解你啊，我怎么不能知道你在想什么？”
“以前都是猜测，昨夜之后，就能切实听到七七在心底骂我了……”
“我没有！”苏若七脸上一热，“那我怎么听不见你的！”
“那可能是次数还不够吧，要不我们再试试？”
“……”
苏若七也不知道他们磨蹭了多久，反正这是她长这么大以来，穿衣裳穿得最久、最费神的一次！
衣裳穿戴完毕，廪枫又给拿发梳给她梳头。
苏若七终于感到不对劲了，她后知后觉才发现，自己变成了一个瓷娃娃，衣服是他帮忙穿的，现如今还需要被打扮了！
她抓着廪枫的手，垂眸道：“我自己来吧。”
她的小白好歹也当过文神，怎么能让一个执笔的文神来给她梳头呢？何况她有手有脚的，打架干活虽然不太行了，但梳个头发还是可以的……
“七七想自己来？”
他拢着她及腰的长发没有放。
苏若七诚恳地点点头。
“那七七就留着帮我梳吧。”
“你不是好了……”她记得他一直都是不束发的，他还留着上古时拿一根发带绾着的习惯。
“乖，别乱动，等会就歪了。”他编辫子的手没有停，散乱的长发在他的手中很快就定了型，然后他才回答了她没问出口的问题。
“下次就等七七给我梳头了。”
苏若七沉默了良久，忽然道：“小白，我给你画眉吧。”
当今男子没有画眉的习惯，但上古时却是有的。
上古时人人皆爱美，男子画眉的技艺有时甚至比女子还要精湛。
廪枫自昨夜起就没戴面具了，他将周身的戾气荡开，却见到了陈年旧伤，那疤痕在少年时期就不大，现在更是小到不细看根本看不出来，苏若七也很自然地接受了他这个样子。
虽说这疤痕消失了千年，但她总觉得，这疤痕消失得有蹊跷。
小白背着她做过的事情，都可能与这疤痕的消失有关。
他容不得她伤害自己，她也不愿他为了自己而牺牲任何东西。
所以，这疤痕还得留着，才能使她心安。
而她说给他画眉，实际上是想从这疤痕下手，让她神族的大美人，变得更加标志绝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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