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十二章
浓烟漫上来，模糊了他的双眼，他仍旧只是板着脸，纵使那烟越来越大，却不见他眼里有任何惧怕的神色。
“你可真是无趣。”女人摇着羽扇的手停了下来，徒留这些烟雾还在昏暗的屋檐之下挣扎着向上飞腾，一腔扶摇直上九万里的豪情壮志，不多会就消散得无影无踪。。
没有点灯，女人也蒙着面纱，黑糊糊的看不清模样，只露着一双吊眼，眉宇间流露出不屑的神情。
“到我的手里，还敢给我摆一张臭脸。”说话间，女人将羽扇丢开，身边的人递给她一条细长的鞭子，那鞭子十分结实，好似毒蛇，不遗余力地扑在他的身上，咬开他的肌肤，大口大口饮着血。
在这种境况下，就连囚禁他的锁链都被波及得发出笨重的声响，他本人却是一声不吭，仿佛天生就是个哑巴。
站在女子身后的男子委实看不下去了，出言道：“姑姑，这要是打死了……”
“你死了他都死不了，幻虚神剑，命长着呢。”
男人听到是幻虚神剑，很是惊异：“幻虚神剑？那能斩杀天地神魔的幻虚神剑？”
女人轻蔑地应了一声，对他的反应很是不满意。
男子从她的语气中听出了愤怒，一张厚脸可是怕极了：“是侄儿多嘴了，只是侄儿也是为了姑姑好，你这样动手，闻阮大人那边怕是不好交代。”
“有什么不好交代的，放在我这的人，就得听我的，他闻阮要是有意见又能怎样？倒是你这小杂种，都跟了我这么久了，怎么还是畏手畏脚的，你这样将来如何能干大事？”
男子被骂了一顿，一双手紧攥着，不敢出一言以复，后来干脆找了个借口就退了出去，要将这方狭小的天地，留给他的姑姑和穿着玄衣的“哑巴少年”。
女人从头到尾连个眼神都没给他，只叮嘱道：“天亮以前必须回来，别给我惹祸。”
外头是死一般的寂静，但贺瑾那怀着怨恨的心却是安分不下来。
“老东西，迟早得落到我的手上。”
他恨恨地骂着，将脚下的石子踢出老远，那一丝痛感缓解了他心中的怨气，他竟越踢越起劲，反正暂时也别无他法，不能委屈了自己不是！
深山的夜里凉风习习，容易迷惑人的心智，等贺瑾走到那一块耸立的青石头前，他完全忘记了女人的叮嘱，直接就走了过去。
他一走过青石，脚下的土地就变得泥泞了，原本静谧的空气中也泛起一股雨后的青草味，直冲他的天灵盖，让本就不喜欢雨天的他感到恶心。
原来那青石竟是断隔了两个空间，贺瑾刚刚待的地方，是女人创造出来的一个迷阵。
贺瑾捂着嘴，没有选择退回去，而是继续漫无目的地走下去，直到走到了一座亮堂的屋子前，他才慌乱起来。
他虽然很讨厌他的姑姑，私底下骂她老东西，但关键时刻还是能记起老东西说的话的。老东西跟他说，山里其他地方也被他们布了些迷阵，可要当心不要掉进去。
荒郊野岭能出现这么一座亮堂的水屋，定然是那迷阵在作祟！
他正要念老东西教给他的咒语，后背却猛地一疼，一颗石子砸到他身上，他捂着背，却发现四周蓦然筑起了围墙，他竟被数不清的石子包围了，逃也无处逃，这些坑坑洼洼的石头好似见了鬼，专门盯准了他，将他的脸砸得鼻青脸肿，四肢更是快要被砸废。
贺瑾被困在逼仄的石头城中，石子好似永远砸不完，身上的血却是真实得让他后怕起来。
他在慌乱之间将咒语念完，却发现石子还在源源不断地砸向他，全然不听他的控制。
这迷阵是老东西搞的，老东西不会是想要杀他吧？
思及此处，他终于忍不了了，毫无顾忌地破口大骂道：“老东西，你竟然骗我！”
“我死了你也别想好过！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的！”
“想要当鬼啊，那你可真是来对了地方。”
贺瑾挣扎地记得，迷阵的厉害之处就在于，一旦启动，不仅能够折磨受困者的身体，还要连心境一起折磨，这凭空而来的陌生女子的声音，定然没安什么好心！
“我这有个人，专门管鬼的，你要不要见见？”
声音的主人站在祥云之上，居高临下，向着石头城里的人喊道。
这个陌生的女子穿着蓝灰色的窄袖交领上衣和茶白色的百褶裙，腰上还挂着一个鹅黄色的乾坤袋，显露出几分少女的灵性来。
女子身旁站着的，就是她所说的“管鬼的”，然而谁也没看到，这“管鬼的”在女子说话时伸手掐了她的胳膊一把。
“我不管野鬼。”廪枫在她耳边低语。
苏若七觉得好笑了，这人还没死呢，就这么草率地断定他会成为野鬼？
他这黄泉鬼君当的，还真是随意。
“姐姐对你可真好。”
感叹完，苏若七擦了擦自己被掐红的胳膊，重新聚集起精神，伸手打破了月老堂前突兀的石头城。她这么一动手，声声爆破接连响应，那本来还挣扎着的人儿就这么毫无尊严地被震晕了过去。
“巫妖后人，什么时候这么脆弱了？”苏若七大为惊异，从刚才到现在，她其实一直都在怀疑这个人的身份。
巫妖在她看来一直是很凶狠的一类妖，行踪隐秘，生来就擅长使用毒计，哪像眼下这个人，傻乎乎地被他们从头耍到尾。
“是半妖，妖族一旦沾上外族的血缘，实力就会大为削减。”
苏若七想了想，认可了廪枫的说法，等祥云靠近了地面，她按下云头，与从月老堂出来的许栾烟打了个照面。
“殿下，我来吧。”
不等苏若七回应，许栾烟就领着一众姻缘殿弟子走进乱石之中，将那半死不活的贺瑾抬进了月老堂。
“栾烟，你们近来休息得如何？”苏若七在身后叫住了许栾烟。
她一看见许栾烟，就想起了跪在她正殿之上，怒目圆睁的君言念。
许栾烟回头却是一跪：“属下该死，没能及时察觉出巫妖的到来，害得无妄大人不知所踪，请殿下责罚。”
“你别动不动就跪我。”苏若七算好了她会来这么一出，摆手道：“我不是玉晅，我不需要你给自己揽罪名来哄我开心。你师父没提起过么，当初人族封神，与龙族一同创立天族时，神族长老就有告诫过整个新仙界，既然选择了修仙道，要做的就只是履行好自己的职责，某些形式上虚无的东西，不要也罢。”
她要的是找到无妄。
神仙之间无法像神器那样相互通灵，但她的血能够帮助她找到熟悉的人的灵识，可是她找了一整夜，从九重天跑到亶爰山，她始终找不到无妄的灵识。
但她肯定他就在亶爰山中，而且与那堂庭巫妖脱不了干系。
许栾烟听到她的话后，跪在地上一言不发。
“行了，起来吧。好生看着那小子，别让他死了。”苏若七不想再在这些无谓的事情上浪费时间。
眼看着东边就要发白了，苏若七转身就要回到祥云上，却见廪枫不知何时也按下了云头，悄无声息地站在她身后，吓得她都要怀疑，他不会真成鬼了吧……
“若是真死了，记得让小殿下好好看看，野鬼长什么样。”廪枫盯着苏若七的眼眸，他每次喊她“小殿下”都没有好事，苏若七也看出他神色的不对劲，但她只能咬牙回道：“野鬼而已，我活到这把岁数还是见过不少的，这个就不必了。”
她夜里才见过不少烦人的野鬼，再加上，她不想让这半妖，死在自己手上。
她自认不是什么称职的神仙，但她不会轻易拿别人的性命开玩笑，她也很讨厌，为达自己目的将他人性命视为草芥的下三滥行为。
担心廪枫不肯饶了她，苏若七抢先抢过话头：“巫妖的迷阵日落而起，日出而散，我们现在回到青石旁守着……”
“不用着急，我保证今天谁也出不了亶爰山。”
看着他面不改色地说出这么一句狠话，苏若七由衷佩服起了自己，那些年她到底是养了只厉害的神兽啊。
她还来不及得意忘形，就被廪枫一个瞬移术给带走了。
廪枫避开了她结痂的那只手，拉着她在一个山头停了下来。
这山头她夜里来过，是亶爰山绵延几百里最后一座山头，她当时一心一意找寻无妄的魂灵无果，却骤然感应到了魂扇的灵识，于是赶忙飞去，并没有多留意这四周的景象，现在仔细一看，焦褐色的土地上光秃秃的，像是被一阵大火烧坏了根基，再也生不出半点草木来。
“如此多水的山，竟然还有这么荒凉的景象。”
震惊肯定是有的，但震惊之余，苏若七又觉得眼前这景象有些熟悉，刻在她的记忆之中，又模模糊糊的，让她想不起来。
她来不及多想，就在这片一眼望得到尽头的土地上，看到了一只格外耀眼的长着九条尾巴的……
白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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