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明庆宫

江韫四岁那年生了一场重病，看了多少名医也不管用，若不是遇见道姑，只怕已然夭折。就在那年，江韫拜了道姑为师，道姑将灵器白玉环送给了她。

        道姑博闻强识，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天文地理、机关技艺无一不通，尤其擅长轻功与医道。其他几项，江韫学得马马虎虎，唯有这轻功与医道可与师父比肩。

        五年前，离开秦首山之后，道姑与江韫没有返回上京城居住，而是扮作游医，一路到了南梁国都金陵城，江韫化名青城，在金陵第一医馆九安堂，做了学徒，短短一年，就成了堂主第一得意的弟子。

        两年前，返回上京城不久，道姑便辞别了江韫，还借走了灵器白玉环。道姑走后半年间，江韫时不时溜出镇国公府，混迹于市井之中，而素心就是她“英雄救美”，结下的好友。

        江韫对朝堂之事不甚了解，但也绝非天真无知，之所以对萧陵主动亲近示好，不过是想让萧陵卸下防备，尽可能多的提供线索。过去，此招屡试不爽，尤其是在像萧陵这样自负的人身上。

        不料，江韫只问了一个再正常不过的小问题，萧陵就前言不搭后语，这让江韫着实有些意外。赫霄剑丢失，上京城人心惶惶，萧陵缉凶的压力必然不小。萧陵见识过江韫的轻功，应当明白此刻向她详述此事才是明智之举，萧陵如此行事恐怕心存歹意。难怪父亲反复叮嘱，绝不可卷入此事，不过江韫现在也顾不得了。

        江韫知道，守道有关“附灵之器”的说法，大抵是不错的，但灵器是有例外的，而白玉环就是这个例外。

        赫霄剑之灵凌厉，可劈山断水；百草鞭之灵敏锐，能识药驱毒；而白玉环只能聚集散灵，没有任何特性，是以能轻易留在物件和人体之中。

        若能在体内留住一丝赫霄剑之灵，此人便能成为横行天下的绝世高手；若能留住一丝百草鞭之灵，此人便能成为百毒不侵的一代药王。

        江韫自幼以白玉环修炼，七岁便已引灵入体，修炼了将近十年，才勉强学会“浮灵”与“探灵”，前者便是她的轻功如同鬼魅的原因。

        江韫知道，南梁少年佩剑之灵，不是来自赫霄剑，就是来自白玉环。若此剑真与白玉环有关，那必然与道姑脱不了干系。但以江韫对道姑的了解，她绝对相信道姑不会残害无辜之人……

        此刻，比起赫霄剑失窃的前因后果，江韫更在意上京城中被杀之人的身份。若这些人当真牵涉永阳王一案，那么……江韫不敢再想。

        不过，永阳王一案极为敏感，萧陵目的不明，江韫不便直接询问，少不得耐着性子顺着萧陵的叙述继续往下听。

        面对萧陵的询问，江韫只是模糊地说了一句：“此事似乎有些蹊跷。”

        “妹妹也发现蹊跷了？”萧陵道。

        江韫思索了片刻，避开附灵之剑，只道：“此计若从谋划者的角度上来看，若不是串通了道士或对道士的行事极为了解，是不会定下这样的计策的。”

        “不错，这两人在案发前五日方才进京，背后应当另有谋划之人。不过，地宫中机关重重，即便是串通了道士，也是不可能将赫霄剑盗走的。”

        “我听闻窃取赫霄剑的贼人，被羽林卫抓住了两人？”

        “不错，抓住的正是这一中一少，两个南梁人。”

        “这两人能窃取赫霄剑，必有极好的谋划筹备，怎的如此轻易被抓？”

        萧陵轻叹一声，道：“实不相瞒，我们刚刚发现线索，就被人引去他们的藏身之所，当时两人皆受了重伤，我们不费吹灰之力就将他们拿下。但是，我们连赫霄剑的影子都没有摸到。”

        “引路的是何人？有何企图？”

        萧陵沉默地摇了摇头。

        “这两人身上可找出什么线索了？”

        “身份已经证实，都是魄南山人，保护百草鞭不力，被派到上京城盗取赫霄剑，都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审了许久，两人都不肯多说，只说若不交出百草鞭，便会一直用赫霄剑杀人，直至赫霄剑化身为怨，毁灭整个上京城。不过，我也发现了些许端倪……”

        “是什么？”

        萧陵刚要作答，马车停了下来，车外传来通报声，明庆宫到了。

        三人下车，此处正是明庆宫西北门，门口守卫森严，街道几乎无人穿行。靠近明庆宫的坊墙比别处高了不少，而宫墙更比坊墙高了数倍不止，宫墙中间建有城楼，边上立有角楼，远远望去颇为壮观。

        明庆宫外唯一的高楼在西南方胜业坊东北角，一座二层小楼，此楼正是聚仙楼。当年为改建明庆宫，胜业坊足足向西退了约有五十步，聚仙楼刚好就靠在新坊墙边上。

        萧陵引路，三人自西北门进入明庆宫，绕过雕花照壁，左侧是一长排房舍，正面与右侧皆是精致园林。

        一条小河于右侧园林中一分为二，一自西向东，弯弯曲曲，最窄处，有两座旱白玉的小拱桥，可谓巧夺天工；一自北向南，绕过一个三面环水的码头，南面隐约可见一艘精巧的双层画舫。今年本是暖冬，这两日才刚刚冷了下来，河水尚未完全结冰。

        萧闻麾率十余名侍卫，匆匆赶来请安。

        “今日可问出些什么？”萧陵问道。

        “属下无能。”

        “玄灵山可来人了？”

        “回禀世子，掌剑真人抱病，不敢打扰，其他四位真人和清和公子等还在闭关，邺守道长随后便到。”

        “邺守道长？”萧陵皱眉，怎的偏偏请来个瘟神。

        这个邺守道长，正是统率守道等人的大弟子，他灵力武功皆是平平，但身份极高，乃是睿王之弟，是个不好打交道的，他一来只怕又要闹出许多风波。

        掌门真人门下有弟子数十，皆是出家人，其中入室弟子四位，掌管玄灵山大小事务，分别为掌天渠阁的明章道长，掌庶务的澹道道长，掌刑罚的廷昌道长，以及掌外事的邺守道长；其他弟子，分属四人旗下。

        “此前入京的玄灵山人都有谁？现在何处？”江韫问道。

        “有明章道长旗下的下谷、尚贤二人和邺守道长旗下的守道、守忠、守诚三人。下谷、尚贤和守忠三人死在地宫之中，守道、守诚如今关在兵吾卫府的监牢之中。”

        萧陵一边作答，一边引江韫往南，过了小桥，再转向东，众人跟随其后，眼前出现一座四面三层四重檐撮尖顶的道观，上书“无极观”三字。

        南北两面有门，皆已打开，外面围着一圈侍卫。

        “这无极观原本就是一个供道士讲经说法的地方，十三年前，为存放赫霄剑，姬太后改建了地宫。”萧陵一边走，一边给江韫解说。

        “那就是发现人影的地方。”萧陵指向道观北面的树丛，树丛虽密，但树叶已然掉落，不易藏人。

        “当时，无极观南门虚掩，北门却锁着，可见那贼人本是自南向北逃窜。此处离北墙最近，如此选择最为合理，可他在被侍卫发现之后，就改道向南，想必是为掩盖同伙逃脱。”

        说话间，众人已行至无极观南门附近，萧陵指着南面的庭院道：“侍卫们就是在这里围住那贼人，据说那贼人鞭法纯熟，轻功极为怪异，仿若泥鳅一般，滑不溜手，双方斗了许久，才在他背上砍了一刀。他不敢恋战，几步就绕出人群，向南面的排云阁跑去。”

        萧陵一边说话，一边指了指南边不远处的排云阁，一座三层重檐歇山顶的阁楼，富丽堂皇在无极观之上。

        “侍卫调来弓箭手，数箭齐发，那贼人没能全部避开，背上又中了一箭，被逼到湖边的长廊上，侍卫们本以为他无处可逃，小心翼翼地合围上去，谁知他竟踩着半结冰的湖水，越过了龙湖，南边的侍卫们未及反应，阻拦不及，被他从西南门抢出，消失了踪迹。”

        江韫道：“魄南山的逍遥步，堪称一绝，跃前纵后，左窜右闪，步伐怪异，往往出人意表，最适合缠斗逃命，不过，听刚刚的情形，能有如此造诣，恐怕已是魄南山顶尖的高手了。”

        “明庆宫宫墙如此高，逍遥步也能轻易翻越吗？”

        江韫道：“我也说不好，不过我听说，逍遥步妙在步伐，若说爬墙，我未曾听说如何出众，何况明庆宫防守森严，若是爬墙，难保不会被发现。”

        “那贼人们是如何进入明庆宫，而另一贼人又如何离开的呢？”萧陵一瞬不瞬地看着江韫。

        江韫道：“我不知道。”

        江韫其实已想到答案，就是那条当夜莫名其妙出现在平康坊的红绫。断魂绫之灵轻巧，只需附灵之器就能让人乘风而起。

        “敢问妹妹如何习得这么高的轻功？据我所知，如此轻功，玄灵山也只有掌剑真人一人能做到。”

        江韫笑道：“我修的是‘浮灵’。勤修‘浮灵’，灵力三品以上者，手持灵器便可飞天；若无灵器，那就须得引灵入体了。”

        “引灵入体？我听闻玄灵山每两三百年才能出一个引灵入体的高人，妹妹年纪轻轻，如何能做到？”

        江韫嘻嘻笑道：“萧哥哥可知灵遍布天地之间，天赋异禀之人，能不知不觉从天地间吸收灵气，自然而然引灵入体，这样的天才数千年也出不了一个，但是巧得很，妹妹我就是这个天选之人。若非如此，掌剑真人为何如此轻易的收我为徒？”

        江韫一通胡说，看着萧陵惊诧的表情，像出了一口闷气一般，觉得十分畅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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