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12
早读，第三天。
“您来得完全在我们意料之外，都没来得及准备点什么……”
“不用准备。这不省教育大会快要开了，我们也是临时决定走访一下各校，了解一下最近的情况。”
冯校长和曹主任跟在三位教育局领导的后面，笑得都有些僵硬。
一行人在高中部的走廊里慢慢走着，不同班级里传来各色的读书声。
“现在是早读时间，这周是英语早读。”
教导主任解释道。
完了。说到英语早读，他突然想起本来今天冯校长应该去高一十二班教训一下那帮小兔崽子的，谁知道恰好就赶上了教育局领导来参观，这回可完了。
高一十二班的教室就在这条走廊的不远处，他已经产生了不好的预感。
“领导，咱不然再下楼看看我们的活动室？”
眼看就要到十二班，曹主任赶紧提议道。
“活动室这会儿也没学生吧。我们还是想多看看学生们的状态。”
对方背着手从敞开的门窗中观察着班级里的动态。
“好的，好的。”
他的头上直冒汗。然而冯校长好像还没想起来高一十二班的这回事，还有些不解地看了看他。
前方似乎有音乐声飘入五个人的耳朵。
完了，彻底完了。
如果因为这件事学校被记了账，你们一个个都别想好过。曹主任暗恼。
“嗯？这个班在干什么？”
面前的教室挂着“高一·12班”的门牌，教室内比其他班级都更加昏暗，投影屏幕上正播放着什么剧情，只有一行英文字幕，底下的同学一句句跟诵，声音很大，也很整齐。
“这个班……”
此刻，冯校长也终于想起来了昨天曹主任说过的话，赶紧想说点什么打圆场。
“跟读英文电影，很有创意啊！”
理由还没编出来，教育局领导突然笑了。这个笑容出乎了两人的意料，甚至不知道是好还是坏的意思。
班级门口忽然站了几张陌生夹杂着熟悉的面孔，同学们不知所措地停了下来。
“这放的什么片子啊？”领导还是笑呵呵地。
“这个是……”教导主任脸色发青，招呼道，“温芷夕，过来！”
被叫到的温芷夕感觉又要挨骂了，她只好按下暂停键，无奈地走到门口。
“你放的是什么片子？”
曹主任的脸又像是在哭又像是在笑，五官挤成一团。站在他旁边的人个子颇高，背着手站得笔直，面容沉稳大气，看起来颇有气宇轩昂之感。
温芷夕稍稍思忖了一下，也挺直了腰板，对着中间那位说道：
“《风雨哈佛路》，讲的是一个贫困家庭的女孩子如何通过自己的努力，改变自己艰辛困苦的人生，考进哈佛大学的故事……”
中间的高个子满意地点点头：
“不错，还很有教育意义。”
“这一部电影，得放多久？一学期能看几部？”他看向温芷夕，接着问道。
温芷夕瞟了一眼校长和教导主任，硬着头皮说下去：“一学期……不一定。我挑选的是优秀电影里面的经典片段，每一句都暂停一下大家一起跟读，遇到重难点的词汇语法会单独挑出来讲一下，所以一个早读能放的片段都不长。”
“嗯……”他再次点点头，忽然问，“你的英语应该挺好吧？”
“还行。”温芷夕有点害羞地笑了。
“孩子比较谦虚，她是我们全市英语演讲比赛的第一名呢。平时成绩也特别好。”教导主任突然插了话进来。
这是从曹主任嘴里说出来的？温芷夕不可置信地想。
“原来是这样。”
领导欣慰地看看她，又转过头去，拍了拍冯校长的肩：
“你们长附，真不愧是我们市素质教育的领航员啊，这个学英语的方式，把学生的兴趣和积极性都调动起来了。我们一路经过这么多班，就只有这一个班级的同学都在专心致志，充满激情地读英语。我也感到很受鼓舞啊。”
“看来第一站来长附真是来对了。”
曹主任有些愣住了。这是在夸我们吗？
冯校长已经展开了笑颜：“哪里哪里，还是学生们优秀。我们鼓励学生们寻找适合自己的、多元化的学习方式……”
“不过怎么只有这一个班实行啊？”领导又问。
“这个……”
教导主任抢先一步回答道：
“高一十二班是试点班级，如果效果不错，我们是打算推广到整个高一年级的。”
温芷夕更加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嗯，很好。值得表扬。”领导表达了肯定的赞许，接着提议道，“那就不打扰同学们早读了，我们接着去前面吧。”
-
“曹主任，曹主任您说的我可都听见了，是不是说明我们以后早读可以看电影了？是不是还要推广到全年级？”
下课后，温芷夕紧紧地跟在教导主任的身后。
“我可真是拗不过你。”
曹主任突然停下脚步，深深地叹了口气，蹙起眉毛反问道：
“我还没问你呢，《风雨哈佛路》？就昨天那三个小毛孩子，打这个砍那个的，还考什么哈佛大学？”
“上天作证，我今天放的可真是《风雨哈佛路》，前两天那部已经看完了。”
温芷夕赶紧从手里的英语课本中翻找出一张手写的单子，展开在他面前。
“您看，我列了一张详细分类的片单。去除掉爱情惊悚等不适合我们这个年级的类别，再选取其中评分高、最好是励志向的内容，一共有这些可以选择……”
“排在上面的还有《当幸福来敲门》、《放牛班的春天》、《阿甘正传》……”
“停停停！”
教导主任急促地制止了她：“别跟我说这些，我不懂。过几天冯校长可能要召集几位英语老师和班主任商讨一下早读的这件事，到时候你拿着你这张单子，和他们说去。”
“真的吗？谢谢曹主任！”
温芷夕惊喜地鞠了一个九十度躬。
“赶紧回去上课吧。把心放在学习上，别再给我惹事就行了。”
他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好的曹主任，谢谢曹主任。”
温芷夕眉开眼笑地一溜烟跑开了。
一周后。
“咳咳，下面播送一个通知。”教导主任沙哑的嗓音从广播里窜了出来，“高一年级从本周起，英语早读改为播放并跟读经典英文电影片段，请各班班长每周一大课间前往英语组办公室拷贝本周的内容。”
“耶！！！”
整层楼都响起了热烈的欢呼和掌声。
“芷夕，牛啊！”
周围的人都纷纷来拍拍她。
她笑着被大家搡来推去，把头稍微往程意的方向偏了一点，小声说：
“这次的功劳，算你一半。”
-
其实第一天播完《哈利波特》之后，程意便也上了这条“贼船”。
两天前。
晚自习放学后，程意回到家，和平日一样径直先去浴室洗了澡。
洗完澡后，裹着浴巾一边用毛巾擦着头发上的水，他轻哼着歌走回了房间。
“思念是……我去！”
房间的门和他洗澡前一样是敞开的，房间里的摆设也和之前毫无二致。可是书桌前他的转椅上，赫然多了一个面对门口坐在上面的温芷夕，正翘着二郎腿有规律地环绕着脚腕，手里拿着一本他的漫画书，看起来百无聊赖。
就这样撞入他毫无防备的眼睛。
“洗完啦。”
听到门口的动静，她把视线从漫画书里抬起来，定格在他身上一秒，然后又把视线重新投回在书上。
“看不出啊，还挺结实的。”
温芷夕戏谑地点评道。
程意惶恐地看了一眼自己的浴巾，还算正常。他赶紧从衣柜里掏了两件衣服出来，又离开了房间。
过了一会儿，穿戴还算整齐的程意回来了，连同正常的程意脑子一起回来了。
他换上了一件白色t恤，下身是蓝色的半截家居裤，脑袋依然有些湿漉漉。
“这谁的家啊？”
程意双手抱臂，站在房间正中间挑起一边的眉毛，反问道。
“洗个澡脑子进水了？”温芷夕意味深长地看着他，“在我家你敢穿成那样？不太礼貌吧。”
“你晚上十点钟闯进一个男生的房间，礼貌吗？”
程意反唇相讥。
温芷夕语气委屈：
“怎么是闯啊，可是阿姨领我进来的。”
“说吧，找我干嘛？”
程意坐到床上稍稍后仰，双手撑在床边。
“问你数学作业。”
“你数学作业自习课不是都写完了吗？”
“这是我来的借口，记得跟我统一口径啊。”温芷夕上一秒还是嘻嘻哈哈的，下一秒忽然低落了下来，“我想问关于英语早读的事情，你说我该怎么办啊？”
程意在脑内飞速回顾了一遍这两天的精彩早读。
“你觉得你做得是对的吗？”
停顿了一下，程意问道。
“我觉得是的。”温芷夕低下头思考了一会儿，给出了肯定的答案，“我确实觉得看英文电影会对提高兴趣和语感都有用嘛。如果就算像他们所说，我的英语是钱堆出来的，那我也可以分享一下经验啊。”
钱堆出来的？
程意明显愣了一下：“有人这么说你吗？”
“哎呀，无所谓，我才不在乎这些。”
温芷夕把椅子转了一圈，不以为意地说。
“既然你觉得是对的，那当然就要做下去了。”
程意答复。
“对吧？你也觉得我做得是对的吧？”温芷夕两眼放光，迅速转移话题道，“那你帮我找找电影嘛，我《哈利波特》的片段已经放完了。”
“……原来是因为这个。”
程意从床上站了起来，温芷夕赶紧给他让开电脑椅，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你电脑里电影多嘛，硬盘里不是还有。”
这话听起来怎么怪怪的。
“咳咳。”他清清嗓子坐了下来，打开了电脑主机和显示屏，“别到处乱说啊，我跟段子扬不一样，我这都是正经电影。”
“啊？他那里都是不正经的？”
……对不起，不是故意卖队友的。
“咳咳。”程意更大声地咳嗽了一下，“如果想让老师更加认可，我们必须在选片上更谨慎一点，尽量一看就是正能量，最好还是和学习有关。所以接下来还是不要放《哈利波特》了……”
“我本来只是想放点大家都喜欢，词汇也不难的嘛。”
温芷夕挠挠脑袋，解释说。
“我看一眼豆瓣的电影榜单，先按励志题材选一下评分高的。”
“那是什么东西？”
“嘘，我妈好像来了。”
听到楼梯踏步声，程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刚打开的电脑显示屏又按熄灭了，接着立刻从书包里倒出一堆教材和练习题。
——都是数学竞赛的。
“咚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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