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社死
吴双被裁员了。
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的事，公司只裁一个人，双非学历接近奔三的吴双首当其冲。
赶上年底，又到了交房租的节点，数着卡里为数不多的余额，她毅然决然地退了帝都的房子回到家里十八线小县城躺平。
“我就不明白了，每回给你打电话都在加班，怎么就把你开了？”
回家不过一天，她妈“老来俏”念念叨叨。
吴双在帝都独自漂泊这么多年经历的糟心事多了，被黑中介骗，给皮包公司白打过工，年会上十一个人抽十份奖品空手而归的总会是她，堪称天生倒霉蛋。
在内卷严重的帝都以她的背景混出头并不容易。
她无心反驳，翻了个身。
冬日的冷太阳没有半点温度，暖气片像冻住的水管，整个屋都是冷冰冰的。
老来俏还没打算放过她。
“算了，先不说这个，你马上要三十了，瞧瞧你那些同学，小张结婚好几年，孩子都会打酱油了，隔壁晓静店铺开的红红火火，听她妈说存款都六位数了，小雪倒是没结婚呢，但人家有房子，再看看你要啥没啥……”
吴双拿起沙发上的靠枕堵住耳朵，老来俏过来一把将靠枕拽走。
“明天我就问问你张婶有没有合适的对象，早点结婚吧。”
她一股脑地坐起来，“你要嫌我烦我就出去住。”
“你这孩子，说你两句你还不爱听了。”
耳朵吵得发痒，吴双裹了件羽绒服逃命似地出了门。
小县城的冬季来得早，太阳一落山，夜色立即笼罩过来。
冰冷的空气从衣领拼命往身体里钻，吴双缩着脖子，双手插兜在街上游荡。
放学的高中生穿着校服成群结队的走过，吵吵闹闹，男生飞跳着给另一个男生一脚，女生互相挽着手，青春气息夹杂着冷空气铺面而来。
记忆中穿蓝白色校服的身影在脑海浮现，一切都恍如昨日。
手机铃声夺命似地叫着，吴双从口袋里摸出来，是本地的号码。
她滑动接通，哆哆嗦嗦道：“谁？”
零下十几度的天气，不过才一会儿，手爪子都要冻掉了。
“你姑奶奶。好你个死丫头，回来不联系我就算了，连我电话都没存。”
这么大嗓门的只有她一起长大的闺蜜兼死党张莺莺，就是老来俏刚刚说的已经结婚有孩子的小张。
“这年头有微信谁还存电话。”前段时间吴双刚换手机，所有的电话号码都没保存。
“哪呢？来我家吃饭啊。”
“不了吧，你家又有老公又有孩子的，还有时间陪我吃饭？”
张莺莺自从大学毕业后就回到县城和高中同学结婚生子了，她老公戴阳吴双也认识，都是同一个班的。
“他带孩子去他妈那了，就我自己在家，好久没见了，不聊聊？”
“五分钟。”
吴双挂断电话，将几乎冻僵的手连同手机一同塞进羽绒服兜里，小跑着往她家跑去。
县城不大，从城南到城北半个小时就能逛完，吴双只用了不到四分半就敲响了张莺莺家的门。
打开门，扑面而来一股热浪，张莺莺穿着一身粉色珊瑚绒睡衣，红光满面。
“快进来，冻坏了吧。”
“别提了，家里比帝都冷多了。”吴双在门口跺着脚，进去换了双棉拖。
张莺莺家里装饰的很温馨，主打粉色调，有不少小孩子的玩具。
“昨天回来的？”张莺莺手忙脚乱往桌子上端饭，嘴也没闲着。
“嗯。”
“怎么不在那了？我一直以为你们去了大都市的人都不回来了，咱班好几个都在那落了户。”
“大概是我实力不够。”
“别这么说，人各有命。”
的确是，吴双一直不想当一个普通人，总觉得人活这一辈子一定要轰轰烈烈，事到如今，当同龄人的生活已经步入正轨，而她在老来俏的眼里连个普通人都算不上。
“对了，听说陶琛自己创业了，还入围那个什么福布斯30岁以下精英榜。”
吴双一顿，连张莺莺递过来的筷子都没接。
“你不会到现在还想着他吧？”张莺莺将筷子塞到她手里打趣道。
她没答。只是没想到这个名字会忽然被提起。
已经过去十一年了，自从高中毕业后她就再没见过陶琛。大学期间人人网兴起，她在上面关注他，看到他资料上的名校本能的自卑，也只有一次借下载学习资料的名义鼓起勇气向他请教问题寒暄似的说了几句话，在刷他动态的时候别有用心地记下他的电话号码。
后来大学毕业那天晚上醉了酒，借着酒劲给他发了一长串的表白短信。
他没有回复。
之后就失联了，此后再也无人提起。
表白的事她和张莺莺提过。
另一件事只有吴双自己知道。
许多个梦里，她都回到那个阳光充沛的教室，偷看坐在她后桌的那个人。
“我去，是真的？你这也太长情了？”
吴双回过神，本能反驳，“没有，在想工作的事，这才回家，老来俏跟念经似的，我打算尽快找工作找房子搬出去住，住在家里难免有啃老嫌疑。”
“咱这地方的工资你也瞧不上。”张莺莺刚拿起筷子忽然停下，像是想起什么，“要不你去搞直播？我有个小姐妹直播能月入过万，你形象也不错不如去试一试。”
“我？过了这个年就三十了，网上年轻漂亮的小姑娘多了，我拿什么比得过，再说以色示人并不是长久的事。”
“也对。要不你策划个主题什么的，比如说说你那些倒霉事，我记得你之前和我说过的都有一箩筐，干脆搞个倒霉人设得了。”张莺莺不忘调侃。
吴双满脸黑线，揭自己的伤疤，那是人干的事？
半个月后。
“直播间的朋友们大家好，又到了每日吐黑泥时间，我是主播举世无双。给新来的朋友科普一下为什么叫这个名哈，因为主播的倒霉经历在周围人中是头一份，被朋友封的。好的，进入正题，今天我们要讨论的主题和感情有关，已经有网友留言了，来看看。”
吴双也没想到当初张莺莺的随口一提会成了真，毕竟和被老来俏念叨比起来，她宁可啪啪打脸。
回县城的第三天就找好了房子搬家布置直播间，撸起袖子说干就干。
一眨眼小半个月过去了，靠着倒霉的人设，还真吸引力一大批人定时前来观看。
有人从她过往的倒霉经历中找到安慰，还有一群人是专门把她当成树洞诉说心事。一来二去，她也渐渐适应“举世无双”这个主播角色。
“id是兔子不乖的朋友说：我和我男朋友今天分手了，现在很难过，可以请主播分享一下自己的失恋往事安慰安慰我吗？”
又是戳心窝子的话题，吴双踌躇一会儿，还好只是说失恋，这要是说恋爱经验她还真说不出来。
那件事已经过去很多年，如今是时候放下了，她理了理思绪。
弹幕还在刷个不停，有人叫嚣着：主播玩不起？
吴双故作潇洒的笑了笑，“都是很多年以前的事情了。失恋吗？你们至少还恋过，我比你们惨一点，是单恋。大学毕业那天晚上喝醉了，对暗恋好几年的高中同学发信息表白，没收到回复。一场长达几年的暗恋还没机会开始就结束了。”
她顿了顿，那天晚上分明应该是醉了的，记忆却格外深刻。
表白短信发出一分钟、五分钟、十分钟、十五分钟……
频繁的拿起手机，没有任何新信息。
半个小时之后，吴双知道，她等不到了。
是深夜，室友都睡了，她心里堵得慌，所有的负面情绪趁这个机会疯涌而来，怕吵到其他人不敢出声，她只能蒙着被子默默流泪，哭到抽搐，感觉到整个床板都在颤抖。
那条长长的表白短信就像是投入一个无底洞，她也跟着掉进洞里，在无边的黑暗中坠落，看不见的荆棘划过她的身体，割的血肉破裂，遍体鳞伤，连心也被搅成碎片。
那是她第一次表白，以失败告终。
从此以后，她再也没敢期待爱情，单身至今。
回过神，弹幕飞速刷着。
“主播怎么哭了？”
“看样子是真的。”
“哎，我也曾表白失败过。”
“心疼主播。”
“主播这么漂亮，会找到更好的人的。”
“那个人后来怎么样了？”
……
吴双定了定神，才发现脸上湿了一片。
“让大家见笑了，后来呀，就和很多故事一样，相忘于江湖了。”
她收敛情绪，还不忘给网友喂鸡汤，“有些人可能注定只是过客，中途下了车而已，正因为有遗憾才更容易铭记在心。不过还是要积极向前走，未来会有更好的风景也不一定哦。兔子不乖朋友，你听到了吗？”
话音刚落，屏幕上忽然冒出数百颗星星，像是由星河穿缀而成的玫瑰。
吴双点开礼物页面，是“宇宙级浪漫”，平台最贵的礼物，价值14000直播币，折合人民币5200元。
自开播以来她也零星收到过大赏，却从没见这么大手笔。
刚返回主页面，又一个“宇宙级浪漫”登场，一个接一个，一直刷了9个，直播间里下起了一场浪漫的玫瑰流星雨，弹幕被刷疯了。
id名为“天下第一聪明人”迅速窜到榜一。
莫名出现如此大礼让她受宠若惊，天下第一聪明人？这架势俨然是天下第一冤大头。
吴双赶紧道：谢谢这位土豪大哥的礼物，赚钱不易，看看就好了，不用破费。
她说话的时候还没从刚刚的回忆中缓过来，声音有点嘶哑，带着哭腔。
那位榜一的“天下第一聪明人”发了条弹幕：那时候出国换号了，没收到消息，表白还有效吗？
网友再次炸了锅，弹幕不断在屏幕上跳跃，几乎都是同样的内容：男主出现了？
吴双吓得赶紧点开“天下第一聪明人”的主页，放大头像，屏幕上的人和反复出现在梦中的身影如出一辙。
她脸颊发烫，当场社死。
现在换个星球生活还来得及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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