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离心
人说豪门深似海，生于帝王之家就更甚了，权利、荣耀、脸面等等都尤为重要，反而人命却如同草芥一般，最不值钱。
像周太医这种撒个谎都会紧张的人，究竟是受到了怎样的威胁，才会做出一些伤天害理之事，可想而知。
周太医自己身为医者，却一病不起，只得卧床在家，后来越发连东西也懒怠吃了，瘦得形销骨立，身体一日比一日不济。
萧景辰亲自登门探望，那周太医强打精神，摒退左右，这才有气无力地同他叙起话来。
“王爷，我知道您想问什么，可是微臣也身系我周家一门老小的性命，望您容量……”
萧景辰摇头叹道：“不必害怕，本王不会逼你的，更何况我心中已然有数，你说与不说，意义不大。”
他自己搬了张小杌子，坐在床边，接着道：“如果你就这么不明不白地去了，他们未必会放过你的家人，若你信得过本王，本王愿意发誓，保你一家老少平安。”
周太医挣扎着要起身给他磕头，他忙伸手按捺住，对方却撑不住老泪纵横：“解脱了……终于要解脱了……”
萧景辰揣着这封沉重的供词，亦步亦趋地向门口走去，他终是忍不住又回头问了句：“除了贵妃母子这件事之外，关于我母后的死，我到底该去问谁？”
“对不起，王爷，先皇后之事我不甚清楚，但确实有人知道，可我现在还不能把线索告诉您，我会交待给家人，等时机成熟了，自然会有人来找您的。”
萧景辰歪嘴一笑，也对，人家凭什么无条件信任自己，可不得留一手以备来日之须。
两天后，周太医病逝于自己家中，家人伤怀不已，一并连京中的宅子产业都卖了，扶灵回乡。
好在他家无人在朝为官，倒也走得干净利索，想来他早就看破，也料到会有今日之祸，所以不让子侄们踏入官场。
戚晓岚不由感叹：“现实竟然比电视剧里演的还残酷，真令人咋舌。”
萧泽雅正在呀呀学语，听到什么新鲜词都喜欢模仿。
“惹惹……惹惹……惹……”
“惹”了半天，突然发不出音了，小嘴张了又张，小舌头卷了又卷，憋得小脸通红。
一众大人忍俊不禁，萧景辰将她抱起：“乖孩子，不着急，等你把舌头捋直了再说，现在爹抱你去看花花。”
萧泽误虽然比萧泽雅还小三个月，口齿反而更清晰，他抱着萧景辰的腿撒娇。
“抱抱……误儿看花花……”
萧景辰知道他也想去，便拿出一只自制口罩，跟他约法三章。
“你戴上这个，爹就抱你去，不然你吸入花粉，又该引发哮症了。”
萧泽误虽年幼，却格外聪明，他也不是不愿意戴这个奇怪的东西，只是三番两次被哥哥姐姐取笑，他那小小的自尊心受到了大大的伤害。
他低着小脑袋嗫嚅：“戴罩罩，哥哥笑……”
萧景辰乍一听他这么说，深感别扭，仔细思量一回，他却决定趁机给孩子们上上教育课。
靖王府从上至下、从大到小，无论主子奴才，通通都戴上了口罩。
萧景辰下的命令，没人敢违抗，他还美其名曰是为了大家的身体健康着想。
他盯着他的宝贝龙凤胎儿女道：“以后咱们会经常戴这个，你们要习惯，不必大惊小怪相互取笑！”
“爹，我们又没病，为什么要戴这个？”
“傻孩子，爹就是怕你们生病，才要你们戴呀！”
“……”
于是，在这柳絮纷飞、花粉弥漫的春季，靖王府诸人出现一种新奇的打扮--脸上日常蒙着一块方方正正的布。
这样奇异的装扮和古怪的行为，一传十，十传百，都传到皇宫里去了。
萧景毅有样学样，也让人给自己做了一个口罩。
“毅儿，好好的，你也戴这东西做什么？”
“听说戴这个可以预防哮症。”萧景毅闷闷的声音从口罩里传出。
“胡说！一块破布，哪有这么大的作用！”
“可是误儿不就好了吗？昨日五哥还带他进宫来了。”
“那是周太医治疗得当……”黎贵妃话说半截，突然顿住了。
“母妃，你怎么了？”
“没什么，母妃有些累了，你先退下吧！”
萧泽误和自己的小十三得的是同一种病，而且是同一个太医治疗，为什么他能好起来？自己的小十三却缠绵病榻，最终命丧黄泉。
贵妃思来想去，实在等不及，宣了两个得力的太医来问话，而他们的回答相当官方，分析得头头是道，把个药书都背了一遍。
贵妃越听越不耐烦，心思一转，突然又问他们：“周太医怎么突然就死了？”
两位太医面面相觑：“他身为医者，自然是得了不治之症，不然也不至于殒命。”
见他们的回答和外边的传言一样，贵妃知道这不是自己所寻求的答案。
“他之前一直在靖王府，替萧泽误诊治，如今萧泽误好了，他这个大夫却撒手人寰了，本宫觉得有一种可能……”
“娘娘的意思是，他知道了什么，必须得死……”
黎贵妃烦躁地揉了揉眉心：“本宫最近总是梦到皇儿，我可怜的皇儿，还不满两岁就弃我而去……”
对爱子的思念痛惜之情，令她黯然神伤、泪如雨下。
她止住泪水，眼里现出狠戾之色：“本宫有一种预感，皇儿的死没有那么简单，极有可能是为人所害，若真是如此，本宫发誓一定要活剐了那厮！”
萧景毅将她的话一字不漏地听了去，转身就告诉了上官倩。
萧景辰不敢贸然把周太医的供词拿出来，因为这不但会要了周家一家人的性命，而且关于上官皇后死因的线索也会中断。
不过，恐怕最得不偿失的是，那个幕后凶手却安然无恙。
萧景辰心烦，翻来覆去也睡不着，戚晓岚被他扰得不耐烦，一翻身坐了起来，却忍不住开始干呕。
两人缓缓转头，四目相对。
“这两个月通共就只同房了两三次吧？”
“嗯，五天前，半个月前，一个半月之前，这已经是你的最高历史记录了，以往一个月都难有一次……”
萧景辰的脸有些发烫：“还不是因为你跟头小母猪似的，一沾就有，我能不害怕吗……”
戚晓岚不由好笑：“用不着解释，你几斤几两，我清楚得很。”
萧景辰干咳了两嗓子，岔开话题：“你怎么记得这么清楚？”
戚晓岚从枕头底下摸出一个小本子：“我都写上了……”
“大姨妈来了没？”
“我估摸着不会来了，恭喜你……”
萧景辰脑袋一耷拉，半天才出声：“同喜同喜……”
不过他只低落了不到十秒钟，脑子里灵光一闪，马上又兴奋道：“我有办法了！”
戚晓岚推了他一把：“哼！你今晚去睡屏榻！”
“为什么呀？”萧景辰一脸茫然。
戚晓岚塞给他一个枕头：“为了让您一个人安安静静地思考正经事，免得被我们这些没要紧的女人孩子，打扰到您！”
瞧着她那气呼呼的小模样，萧景辰目瞪口呆：“亲爱的，现在你比女人还女人啊！你忘了自己二十几年的男子汉生涯了吗？”
“滚犊子！怀孕了脾气不好，别惹我！”戚晓岚扯过被子继续睡觉。
萧景辰不可思议地摇着头，磨磨蹭蹭下了床。
萧景毅满头大汗，蹦蹦跳跳地回到昭华宫。
“十殿下，今儿个怎么这么高兴啊？快洗洗手用膳吧！”
“五嫂又有小宝宝了，大家都夸她好厉害，说她有福相！”
黎贵妃正好过来听见了，冷笑道：“什么大不了的，也没见她三年抱两！”
萧景毅却懵懂地学舌：“我听倩姐姐和柔淑姐姐悄悄说，五哥和五嫂都喝了一种什么太医给的汤，就不会怀孕，不喝了就又可以怀……”
黎贵妃柳眉倒竖：“毅儿！小孩子家家，这不是你该打听的！”
萧景毅吓得一哆嗦，便不再说话，讷讷坐下开始用膳。
黎贵妃吼完萧景毅，心里越来越不安，脸色也很差，宫人们立刻请来太医诊脉。
“本宫问你，有没有一种不伤身的避子汤，男女双方都要服用，且停止服用之后，还可再有娠。”
当然有这种东西，只是此物乃宫廷秘药，连太医院也从不正面提及，大家心照不宣而已，只有得了上边的吩咐，才敢用。
那太医见她问起这个，讪笑道：“娘娘，是药三分毒，哪有不伤身的。”
贵妃很执拗：“这个我当然知道，我只问你有没有？”
太医实在不好怎么回答她，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微臣没有配过这样的方子，不敢妄言。”
贵妃紧紧抓着手中的药方，深吸一口气：“没事了，你下去吧！”
那太医巴不得一声，立即收拾东西告辞而去。
“以本宫母家的名义，去请一个高明的民间大夫来。”
“是。”
荣庆殿，昊帝挥退太医院院使，而后看向葛全忠。
“娘娘先是询问了避子汤，后又召见了民间大夫，看来总是跟生育有关的事……”
昊帝眼神阴鸷，眉头拧成一个结：“你说，她会不会真的背着朕与人私通？有一次晚间不是还有一个男人跑进了她宫里，连毅儿都看见了。”
“贵妃娘娘与您相伴二十余载，她对您的情意，奴才们自然是看在眼里，但是心里最清楚的还是您。”
“她对朕倒是一片真情，只是这几年朕确实冷落了她，毕竟是个女人，心气儿又高，保不住一怒之下做出什么出格的事……”
说曹操曹操就到，外头禀报说黎贵妃求见。
“让她进来吧！”
昊帝拿着这张泛黄的方子良久不语，只定定地望向站着的女人。
“这是臣妾从前喝的坐胎药的药方，是您亲赏的，可臣妾喝了那么多年，却从未怀过龙子，后来我背着您停用了，才怀了小十三……”
昊帝双目渐渐圆睁：“你没有一直喝？！”
贵妃没有回答，而是苦笑道：“此药必须双方都用才有效，想必您一直在服用吧，可臣妾却没有，所以我们有孩子也是情理之中的。”
昊帝呼吸陡然急促，葛全忠连忙过来帮他顺气，缓和了许久才罢。
一阵冗长的沉默后，他才哑着嗓子继续道：“你胡说什么，这是上好的坐胎药。”
“是，臣妾找人看过了，这方子确实是上好的坐胎药，怕只怕我每回喝的都是偷梁换柱的避子汤，太医院敢如此胆大包天，必是听命于人！”
“贵妃，你忧思太过、胡言乱语，朕不与你计较，回去好好养着吧！”昊帝命人将她送回宫。
他失神地摊倒在龙椅上，头痛欲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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