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34章

如今那大缸没了，缸里的水底世界也没了，陈芝没了，过去带给阿音的温暖也一并没了。学校最后给出的结果是由于学习压力太大而自杀的。阿音想不通她是怎么自杀的，怎么会自己溺死自己呢？怎么会选择这样痛苦的方式折磨自己呢？可是能怎么办呢？她没有办法，也没有资格去知道这些事情。

        她什么都没有，更何况她还在自我救赎。她，无能为力。2020年1月8日阿音在辅导员办公室，和那个三十几岁的男人面对面地坐着。眼眶红肿的模样让人心疼着，可是多么红的眼眶，多么滚烫的眼泪，都抵不过他历经沧桑后的心凉，抵不过那不会存在的感同身受。他起身接了一杯水端来放在她身边的办公桌上，红木映着那白色纸杯都带了些不属于自己的颜色。一片血色里带着一抹白，阿音似乎透过这一幕预见了自己，那是一场无人哭喊，无人悼念的悲剧。陈芝离去这件事对她的打击太大的，她知道的，她在陈芝的身上看见了自己的结局，所以她必须要救赎。陈芝的事情成了她们宿舍里的消遣，她明白终有一天那个消遣的对象会是自己的，只不过还没有来临而已。辅导员成了她现在能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充满磁性的声音拉回了阿音的思绪。辅导员的言语是温柔的，温柔得不像他自身的角色。可是辅导员并不能理解阿音苦痛，阿音也无法说出自己被□□的事情，甚至她被拍了视频，被拍了照片。阿音只能继续说一些寝室里发生的事，可是这些事对于辅导员来说是每个女生宿舍都会发生的，似乎习以为常了，他只能静静地听着阿音的诉说。整个房间里只有阿音断断续续的声音，空气里有种安静的可怕，这一刻那种温柔成了沉默，成了最危险的利器。阿音知道这最后的稻草没有办法承受自己的重量的，更何况，在自己的脚踝处还有一双双白骨在拉扯，他们在盼望着，怎么会给机会让阿音上岸呢。有的人就是属于黑暗的，也许她见过光明，可是那并不属于她。男人那种心态都会觉得这只是一件小事，男人是不会明白有时候女人之间的勾心斗角，不会明白女人的嫉妒心肠会多么可怕。尤其是像辅导员这种满身肌肉的粗犷的男人。最后的结果自然是无疾而终。阿音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做好迎击灾难来临的准备。阿音抱着自己的书去了小楼，她要投入学习了，因为要考试了，也因为她想要暂时忘记悲伤。小楼这边倒是安静的一片，因为太偏远了，少有人来。阿音在去那小楼的路上不知为何想到了唐冷泽，阿音想他也许能明白她吧，毕竟他是个儒雅的男人。他的心细也许能使他体会到她的苦痛吧，也许面对他她就能诉说自己内心的恐惧了。凉风起，乌云被吹散了些，稀稀疏疏的叶子发出哗哗的声音，那合奏的乐章莫名的让人感到心安。小楼旁的湖边像是有他的影子，可是一晃眼，又消失不见了，阿音知道那是自己构想出的救赎。这栋小楼门口的阶梯上掉落了一些叶，阿音踩了上去。看着那外墙的红砖，看着这复古的小洋楼，阿音似乎又回到了上世纪。两旁高大的树木依然挺立着，那没几片叶的枝干增添了几分萧瑟。阿音想不通这小楼是干嘛的，共有三层。一楼除了一位老爷爷和高高的柜台就只剩下进门就能望见的楼梯了，那楼梯下镶嵌的柜子倒是显眼的，因为那满墙的书真是让人惊叹的。二楼也是有书架的，还有几张桌椅，几架花。三楼阿音没去过，也没见那门开过。阿音进门，那老爷爷身子还是被高高的柜台挡着，只留了白花花的头顶来。阿音熟练地踏上楼梯，瞧见那老人正在看书呢，看得津津有味的，阿音心想难怪自己每次来他都不抬头望望，这是沉迷书中，有人进来都不知道了。阿音上了二楼，坐在自己常坐的位置上，翻开书学习着。这时，阿音是心安的。她只有在这儿才能做自己，只有在这儿，时光才会属于她。等待阿音上楼之后，老头才从书中探出脑袋来，眼睛转了转，探了探四周，像是松了一口气。啪的一声合上书，这才看出来那是一本被拿反的《堂吉诃德》。老人慌忙地拿出手机，上面显示着失败的字样。他念念叨叨的，一脸的抱怨。2020年1月13日考试结束。阿音不知道那件事最后是怎么处理的，只是听传言说，陈芝的三个室友会全部保研。次日清晨，阿音拖着行李箱站在校门口，看着这高大的建筑笑了。

        ——

        2020年初疫情爆发，大家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2020年3月2日

        学校开始网课。

        上的是现当代文学，今天讲到张爱玲。阿音戴上耳机正听着课，外面传来一阵喧闹。一群人涌着挤进门，楼下的堂屋里男女老少，好不热闹。“其实小说里那个情节是一笔带过的，影视……”阿音摘下耳机，那南方女子的细腻的声音刹那间在耳边消散。白色的薄毯搭在了椅子上，吊在那扶手处一晃一晃的，要掉不掉的。她走到楼梯口，在那处看见中心人物不就正是她的父亲和他的新太太吗。又好像不对，手里还有一个孩子。微微勾了勾头，瞧那模样，阿音心想生得真是俊俏。一番景象真是喜庆，就像过年一样。今儿倒也是个喜庆的日子，毕竟正式入门了嘛。“这孩子几个月了呀？”清冷的声音在堂屋响起，清冷里似乎又带上小女人故意发出的娇腻。一种鲜明的矛盾有种别样的滋味，像是空旷昏暗的屋子传来上世纪的空灵。顿时气温骤降，连着那热闹喜庆都消了下去。大家听到阿音的声音都不免生得一身寒意。加上那一副似笑非笑又浓妆艳抹的模样，令人胆寒。楼下的人难免觉得阿音才失去母亲不久，来登门看，着实怕阿音做出伤天害理的事情来。看着平时老实的模样，但想想连自己的母亲不在的时候连一滴眼泪都没流的人，指不定心多狠呐！一身淡青色的旗袍的阿音走下楼梯穿过大家围成的包围圈走到正中心。一抹淡色在这火热里格外亮眼，一片单薄在这厚重里衬出凉意。无论从何处来说都是格格不入的，像是注定的异类。脸上厚重的白妆，加上点点桃花色，像是穿越的歌女。不过在隧道里历经磨难，成了没有影子的艳鬼。阿音瞧见里面那个女人，再瞧瞧她怀里的孩子，还有在她身旁站立的父亲。阿音看见父亲搭在女人肩膀上的手，一身的防御，阿音收回脚步，站在那防御圈外。还是刺伤眼的，人啊难免还是会心痛的。倒是般配的，虽然都一把年纪了，但脸上的风姿帅气还是在的。一对亮眼的新夫妻恩恩爱爱的，也难怪大家都不反对呢。看着一家三口回家认亲的样子心生艳羡，觉得幸福。阿音想应该是个儿子吧。刚想着也就说了出来。

        奶奶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你说的什么话，不是儿子就不能回家吗？再怎么说都是我们顾家的血脉。”阿音笑了，脸上的粉色彻底绽开了。阿音想看来是个儿子无疑了。她仔细看着这老太太，今儿是容光焕发的，年轻了不少呢？“你妈生了你，你不也是闺女吗？我嫌弃过你吗？”老太太接着说道。走过去，挨得近了些，挡在那母子的身前，生怕阿音动手一样。瞧那护鸡仔的样儿，阿音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觉得别人嫌弃你是个女的，那你就变成男的呀！听说现在的技术可以将女人变成男人，将男人变成女人的。”伯伯家的媳妇儿一脸的嘲讽，脸上的妆一块厚一块薄，看起来怪异无比。腮红一片一片，像是恨不得把全脸都染成粉色，本是要装得稚嫩，现在倒是连猴子的屁股都不像呢。加上一脸皱纹配着那表情感觉就像白鼠的脸一样，像贴上去的面具，总感觉下一秒就要掉下来似的。“大妈，我说啊，要怪就怪自己妈的肚子不争气，觉得自己是个女儿就把自己塞进去重新生过呗。”一个尖酸刻薄样的小辈出来和着话。张着那樱桃小嘴说着，散着浊气，像是浸染了整个空气。阿音脸色瞬间阴沉，大家瞧着情况不对，连忙闭上了嘴，连着那无意间发出的嗤笑都挥发掉了，像是从未出现一般。空气沉着了一会儿。“阿音啊。”顾父望着阿音，说道“这是你的弟弟。”那话像是在缓和关系，但也是怕把这好日子闹得晦气，怕提到顾母冲撞了他的儿子的运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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