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赌坊案4
比之车内这颇有些无厘头的场景，马车外面倒更是精彩纷呈。
成都乃蜀王治下首府向来自立，京中甚少派人插手，这次却来了个拿着尚方宝剑的御史实属罕见。
而这御史的马车竟当街被拦遇人叫冤更是稀奇。
喊的冤还与蜀王府有关，岂非奇上加奇。
加之马车所行之路乃成都府内横贯东西的干道，本就是层楼密布，人员汇聚之所。
一时之间行人尽皆驻足，沿街的小贩们也停了叫卖，层层叠叠地围了过来一个二个探头探脑地张望着想看热闹，可惜四周佩刀的兵士们围成一圈把人挡出好远。
这时花了钱坐在临街茶坊酒肆里的客人们就显出优势来了，他们可以挤在二楼的栏杆边站得高看得远。
只见那叫屈的妇人一身麻布衣裳蓬头垢面地跪在离马车约有五步左右的位置，虽没人继续拖拽她，但四周还是各站了一名护卫警戒。
“大人明鉴，我家当家的是千机赌坊的老板千晓易，谁人不知他最会打探消息，近日凶案连发死者皆是眉间有一寸伤口，我心中忧虑便让他打探，谁知竟害死了他啊！”妇人一边说一边呜咽着，声音听上去已是哭得嘶哑。
“川内皆知蜀王府用细剑，当家的一打听便打听出来，这眉间一点红正是蜀王府独门的杀人秘技！我刚刚见我当家的尸首也正是被此所杀。”妇人此言一出，人群一片哗然。
“不会真是蜀王府吧？”
“我也听过这眉间一点红的传言，该不该赶紧收拾细软跑啊？”
“难说，咱们这混账官府你又不是不知道。”
陶柒柒在车内也是一惊，惊得放在华见知胸口的手都抖了一下。
但略一思索却觉得那妇人所言十分有道理，若非这蜀王府自导自演，怎么能一无审问二无查证拉着自己上公堂就要斩人的，不就是想让她强背下这口黑锅么？
“大人我家当家的交给我一物可证实，我所说句句属实。”又听外面那妇人说道。
陶柒柒心中暗喜，若此话当真那自己的嫌疑岂不马上就可以解除了，她用探寻的目光看向华见知，还晃晃了将他两铐在一起的手链，示意华见知是否可以把自己给放了，却见华见知双眉紧蹙。
似乎自从他刚刚低声问过属下外面所跪妇人的衣着模样后就一直蹙着，她有些不明白，这案子简简单单地就破了，难道华见知不该高兴么？
跟着陶柒柒更惊诧了，华见知取下了腰间的剑拨开了她按在胸前的手顺道把剑塞进了她手里。
陶柒柒抬着眉毛，瞪着眼睛，完全弄不懂华见知这又是什么意思，难道这越姑娘还有个女侠的人设？
不过也对，本朝尚武，这越姑娘能一个人从扬州跑到成都，想必也绝非一个弱质女流，倒是让自己演起来更不费劲了。
“让侍卫拿过来吧。”华见知对外面说道，与紧蹙的眉头相反，他的语调依然平直听不出变化。
车厢外的妇人闻言向衣袖中摸去，却见银芒一闪。
在电光火石的一刹那间，一切都变得嘈杂起来。
有“咻”的声音，那是数根飞针射出的声音。
有“唰”的声音，那是侍卫拔刀出鞘的声音。
有“叮”的声音，那是金属撞击在一起的声音。
“保护御史！有刺客！”这是宁非云的吼声。
在那一刻陶柒柒没有像她胡乱想象的女侠人设般拔出剑来，而是下意识地一把扑倒了华见知，就像是听到放箭时，下意识地趴倒一般。
而后“咔”地一声陶柒柒看到一根针穿透门帘插进车厢顶部。
“快跑啊！”
“救命啊！”
再然后，人群中轰然响起的哭喊声，脚步声，挤压声，它们交杂在一起涌来覆盖住了所有其他的声音。
“本御史无事，维持秩序。”除了那个依然平静着的声音。
平静得不可思议，平静得不合常理。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平静得和他跳个不停的心跳完全不符。
跟他胸口的起伏也不符，趴在华见知胸脯上的陶柒柒这样想到。
等等，她为什么一直趴在他的胸脯上，陶柒柒双手一撑立时就想爬起来。
“可能还有刺客。”可一只手抚上了她的背轻声说道。
听见少女“哦”地一声又放松下来趴在了自己身上，华见知在那一刻竟有一丝带着负罪感的喜悦，不过只有一刻。
少女猛地意识到了什么弹了起来，朝他伸出自己被拷住的右手说道：“你若真怕刺客就把这个给解了，放我出去打。”
华见知的意识清明起来，意识到自己是多么的鬼迷心窍，趴下来哪里防得住刺客呢？那钉在车厢顶的飞针明显根本就不是为了杀人。
他从一开始分明就意识到了那妇人实在可疑，赌坊老板的妻子却一身麻布，话就更是错漏百出，若蜀王府担心有人会泄露眉间一点红的秘密，怎会还用同一招灭口故意引人注意。
可他为什么没有让人即刻押住那妇人呢？
“你阿娘是跪着死的。”那是华见知恍惚中听到的一个声音。
“我只是怕她真有冤屈要诉罢了，没想到他们这么大胆。”他直起身来，眸子一沉，五指蜷缩在了一块。
这些都不是让少女陷入危险的理由，指尖狠狠地攥进掌心。
于是他对少女说道：“让你受惊，不会再有第二次。”
陶柒柒本被那突然冷厉的语调又吓了一跳，但她看着这位御史大人被自己刚刚那一扑弄得有些散乱的头发，面上或许是因为被压得喘不过气来而覆上的一丝嫣红，还有他那有些透的衣服中显露出起伏的胸口，陶柒柒忽然觉得华见知也没那么可怕。
甚至这华见知或许真是个好人，他递剑给自己前想必就看出那妇人有问题，却因担心对方是真有冤屈把他自己都陷入了险境。
她一边这样想着一边又用袖子给他挡住了胸口。
因为御史并未受伤，且那刺客一招不成之后再无后手而是直接逃窜，兵士们又按吩咐维护着人群的秩序，外间的喧嚣没有持续太久便终止了。
“长安，去后车把披风和银丝手套拿来。”华见知向属下李长安吩咐道，又补了一句：“越姑娘的茶打翻了，找个人再帮她买一碗来。”
陶柒柒蓦地想起华见知如今的态度是因为她是越姑娘。
刚刚那惊险一瞬让她差点忘了，她陶柒柒和华见知分明就是仇家。
按理来说她应该跟刺客站一边才对，为什么要扑呢？
陶柒柒晃了晃脑袋告诫自己清醒一点，华见知的好皆是建立在他压根不知道自己是华家要杀的陶柒柒罢了。
茶，披风，手套差不多同时取了来。
这次陶柒柒没再多等便将茶咕噜咕噜地一口饮尽，而华见知系上月白色的披风倒也把那之前打湿之处遮住了。
华见知戴上手套将钉在车厢顶上的针取了下来约为尾指粗细，手套没变色，看来没有淬毒。
“不用派人找那刺客了，传讯蜀王府，让他们明日给我个说法。”他传令道，“还是去殓房。”
此时，不远处的楼阁中。
纱幔之内端坐着一名正在饮茶的男子。
一身材婀娜的曼妙女子从外间走进来。
“这京城的剑可斩蜀地的头么？”男子问道。
“不知，不过尚利。”女子自然而然地倚在了男子的腿上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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