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赌坊案5

此后的一路没再出什么差错，到达殓房之时见太阳西偏，约莫是申时左右。

        六月中的日头是极晒的，殓房孤零零地建在一片荒野之中，四周只有杂草丛生并无任何荫蔽，按理来说最该是个被晒得暑热难耐之地，但陶柒柒一下车却觉一股寒意迎面扑来，浑身就是一激灵，鸡皮疙瘩瞬时就起来了。

        她堂堂一个公主平日里什么棺材死人的晦气玩意儿都是入不得眼的，哪里来过这种地方，心中难免有些害怕与不舒服，映照在行动上就是努力地想把自己往华见知的身后藏，可惜就是这手拷着躲也只能往后躲半步。

        殓房前站着三个人，见马车下了人来，为首穿青色官服的中年男子便赶忙小跑两步跪在华见知近前，行礼道：“下官郫县尉庞徽参见御史。”

        而剩余两人一老一少皆一身粗麻，手上则是缠了一圈布条，应是仵作行人，都原地跪下匍匐于地，行拜礼。

        “起来吧。”华见知受礼道。

        庞徽在赶来的路上就听闻这位御史在公堂内把府尹吓破了胆，心中本很是惶恐，但见华见知面上既无什么狠戾的颜色，也没摆什么架子便叫众人起身了，又觉传闻或许有误。

        庞徽起身时瞥到了那缩在御史身后的小娘子，可真是个一等一的美人儿，两人手竟然还铐在了一块。

        他心想许是那府尹唐突了美人，而这御史又要逞出英雄救美的威风，这才触了霉头。

        但庞徽很快发现他似乎也唐突了这美人，那位御史理了理披风将身后的少女又挡住了些，唤了一声：“县尉。”

        那两个字说得不重，庞徽的身体却不知怎的就怔住了，然后他见到那双眼睛微眯了一下，他猛然低下头再不敢看这位御史亦不敢看那女郎。

        庞徽入仕数十载，却没想到如此威压他竟在一个二十出头的青年郎上瞧到了。

        “检尸格目。”他听御史又道。

        庞徽急忙伸手从佩囊中取，但摸到那一沓纸时动作却是停了一刻，他思及格目之上的内容，但片刻还是掏了出来。

        庞徽将纸张捋捋平，躬着腰双手奉给华见知，说道：“郫县内三起相关案件的俱在此处。”

        “郫县内……”华见知顿了一下，斜睨庞徽一眼笑道：“此数案错综复杂，成都诸县倒还是各司其职。”

        庞徽自然听得出这位御史言含讽意，却也只能硬着头皮道：“不敢，不敢，若大人需要，相信诸县官自都会双手奉到大人跟前。”

        手上一空，御史终于接过纸张，可庞徽的心空不下来，越悬越高。

        这三伏天一路疾驰赶来本就满身是汗，如今更是湿汗津津，官服全然黏在了身上，愈发闷热不堪。

        所幸今日留下那两个仵作，若真有事倒也能找个说法，庞徽想到。

        检尸格目？听到这几个字的陶柒柒从披风后面露出两个黑溜溜的大眼睛。

        她的好奇心暂时压抑住了些不安的心情。

        今日同千晓易交易完后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人就死了，她还成了个嫌犯，陶柒柒脑中迷迷糊糊实在理不清楚，也许读了这个什么格目能帮她回想起些许。

        【男子丁壮，六月十七巳时死于千机赌坊二楼主厅内，皮色黄黑，体巨硕，长六尺三寸，眉心剑伤一所，穿颅内，寸宽，无它伤，无血污，衣物具在，完，无损。】

        【女中年妇，五月】

        除眉间剑伤外，没有其它伤处衣物也没有破损？难道还真跟刺客所说一致，这千晓易是被这眉间一点红的秘技给一击毙命的？

        霍地，头如针扎一般刺痛，一些碎片式的画面涌入陶柒柒脑中。

        她与千晓易打斗过！？可是按照这检尸格目所录，自己这一通打斗似乎并没有留下半分痕迹，毕竟唯一一处剑伤，她陶柒柒压根没有武器也不会这门绝技，再者她到底为什么要和千晓易打？

        不过自己失去这么多记忆，有没有可能是她也忘记了一些自己会的武功，千晓易真就是

        不可能，不可能，她陶柒柒这十余年也就逃跑路上猎过两只野兔山鸡，绝无可能杀人害命。

        陶柒柒越想越乱，脑子彻底绕成了一坨浆糊。

        直到华见知与庞徽的对话声响起，她才终于被从那纷杂混乱的思绪中给拽了出来。

        “这几张检尸格目都是你核验的？”华见知显然已阅完所有检尸格目，那几张纸被他右手一捏对折地被叠在了一起。

        “是，大人。”庞徽回道。

        “死因明确，伤情简单，接连三次别无二致，难怪千晓易巳时死，不到申时县尉就能核验完毕入殓。请县尉带路开棺，让本御史也验上一验。”

        华见知要开棺？也是，不然来殓房做什么。

        “御史大人，夏日尸首腐败极快，这小半日尸首怕已与初时不同，怕污了您的贵眼啊。”

        只是那庞徽不知为何瞪大了眼睛一副惊讶的样子，在那儿劝阻。

        “当真有这样快么？”只听华见知反问道。

        “大人”庞徽张了张口似乎还想要说些什么。

        但华见知直接打断了庞徽，再道一遍：“带路，开棺。”

        庞徽这下只得遵命，他又扫了一眼那两个仵作，吩咐道：“你们两个先去开棺吧。”

        在进入殓房前，华见知也对属下吩咐一番。“长安，拿面纱来。你、我、非云和越姑娘一同进去，其余人在外间留守。”

        “御史大人，其实我不用”进去。

        陶柒柒本来是想婉拒进入殓房这个提议的，可惜话音未落，马上就想起自己现在还真是没办法离开这位御史大人半步。

        却是不小心让御史大人误会了她的意思。

        “面纱还是要戴得，不然容易过了尸气。”

        华见知一边说道一边拿起面纱亲手帮她系上，手指蹭到了她的脸颊，有些凉，之前他抓着她的手时，陶柒柒满脑子都是什么非礼之类的玩意儿，竟没注意到这双手在大热天里竟也这样凉。

        不过不是像殓房透出来那种让人觉得阴气森森，怪让人害怕的寒气，陶柒柒也不知道怎么描述，比那要舒服些，就是觉得他手指滑过的地方有些痒痒的。

        或是戴面纱这个动作自然而然就会让两个人面对面，四目相对，那不可避免地就会开始观察对方的脸。

        华见知这双眼睛，眼角深邃，眼尾微翘，平时双眉往下沉，把上眼脸的幅度都给压平了，便觉得又冷又黑，但若他眉目柔和下来，那幅度就重新显现出来跟花瓣儿一模一样，还是初见那双看谁都像含情般的桃花眼，也许这恰恰是他为什么常常要压着眉毛。

        陶柒柒感受到你的右手被拉来拉去了么，听到铁链子“哐当哐当”的响声了么，请你不要再想七想八了！

        陶柒柒有些心虚地将眼神别向一边，没有华见知的任意一边。

        一行人进入殓房，房内无窗避光，寒气一下浓厚许多，还带着一股淡淡的水气浸入肌肤，灰尘在开门的一瞬间四散裹挟着尸臭钻入鼻腔，纵有面纱，陶柒柒还是忍不住咳嗽了两声便拿左手覆住口鼻又捂了一层。

        再定睛一看四周白烛摇曳，拳头霎时捏紧，身子不由自主地就跟着烛光的晃动颤了起来，所幸华见知走得倒也不快，不知道是不是也有些害怕，这才能让她慢慢地一步一步地往前挪，心中默念：“各位冤魂野鬼在上，小女虽不才，但自问没做过什么恶事，冤有头，债有主，你们要有怨气，一定先朝前面那个人发啊。”

        “啊！”这时，忽然听到前方一声惊叫响起。

        陶柒柒身形一滞。

        “尸体尸体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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