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十七章

暮色四合，赵美菊抱着小皓凝去大队上接李德厚下班。大队办公处只有几个干部，大家也没有固定的上下班时间，没事的时候大家都干坐着泡茶。不过喝了鱼汤之后，大队上就已经开展双抢动员会了，说闲倒也不至于，起码琐事不少。

        见着可可爱爱的小皓凝，大家都忍不住逗弄两下，老夫妻俩和大家道别之后，就到大队入口的路上等李向阳夫妻俩。

        “老头子，我这心里真是不安得很呐……”赵美菊抱紧小皓凝，“昨晚我真是一晚上都睡不好，生怕今天这两孩子一个不机灵就……”

        李德厚打断她：“你别想那么多。咱家的孩子，咱们还不了解吗？他们心里有数得很。”

        没等多久，李向阳夫妻俩骑着自行车的身影出现在山路口，在竹子林里若隐若现。赵美菊高兴得很，往前走两步，一会儿的功夫，俩孩子就骑着自行车到跟前了。

        林萍从后座上跳下来，抱走赵美菊怀里的小皓凝亲了两下：“爹、娘，你们怎么在山口等我们？这都快秋天了，晚上凉，放心着凉了。”

        赵美菊：“我这不是心里不踏实吗，出来等等你们还能安心些……”

        李向阳冲自家娘亲挤眉弄眼：“您就放心吧！您儿子儿媳出马，那还能有办不来的事儿。”他压低声音，比了个手势：“全卖光了，挣了这个数！”

        林萍早就知道赚了多少钱，刚刚已经激动过了。李德厚和赵美菊两人震惊到说不出话来：“这……这么多？”

        “回家说。”

        一群人匆匆回了家。

        晚上倒是没有什么好吃的。家里没有啥肉了，赵美菊为了一大家子吃得不要太差，还是咬咬牙切了一段腊肉下来，和着酸菜吵了一盆，原本想做梅菜扣肉的，但腊肉实在不合适，只好做成了酸菜炒腊肉。再用昨天炸鱼的油炒了一道小青菜，这就是菜色了。主食还是用地瓜和米熬了一锅地瓜粥，虽说简单，闻起来也是让人食指大动。

        一家人围坐在主屋里，这次倒没特意把门窗锁好，以免遭大家怀疑，反而是把门开得大大的。大家边吃边算钱：“总共百来斤重的鱼，一块鱼块大概一斤重，我一块鱼卖五毛钱……”

        赵美菊倒吸一口凉气：“这么贵！买条鱼才多少钱，这样都有人买？”

        李向阳：“妈，这就是你不知道了吧？城里和咱们农村可真不一样。咱们农村别说花几分钱去供销社买条鱼了，大家宁可自己去河里抓都不浪费那个钱！可城里不一样啊，城里哪来的河给大家抓鱼啊？再说了，城里要买条鱼，那是花钱的问题吗？那是要票的啊！谁有那么多闲票去买菜？这不就被我抓着了空子？”

        他把今天卖鱼的经过讲了一遍，惹得大家连连震惊。灰大婶包圆了第一批鱼块后，李向阳和林萍汇合，在回去的途中又换了几个地方，才按照之前的方法把剩下的鱼卖光。一斤鱼五毛钱，还是炸得油香酥嫩的，不差钱的那几个主妇差点都给买光了。

        林萍补充：“其实这些婶子都是会买的人，一看就经常去黑市，不找我们买他们也得去黑市碰运气。比起黑市那地方，我们就杵他们家门口呢，找我们不比去黑市强？也得亏阳哥会说，今天才能卖得这么好，一共卖了九十三块五毛哩！当然，最珍惜的是这几个……”

        她掏出几张工业券：“今天有婶子买鱼，怕阳哥不卖，自己加码的。估计是想买大件凑不齐，竟然舍得给咱们送了两张工业券来！这券在城里可值钱哩，买手表买自行车都得靠这个，我们如果出去卖这个券，就能换不少钱和东西回来！”

        李向阳抽出五张大团结，剩下的都给赵美菊：“这些娘留着花用，这五十我就拿走了。爹和娘就等着看我钱生钱吧！”

        赵美菊高兴地懒得说他：“你说做生意咋就这么赚钱哩！怪不得那么多人怕得要死都还要去做生意！明儿我就去供销社看看，有好料就带回来，给大伙吃点好的！”

        李向阳妥善地收好手头上用来做本钱的一百五十块：“娘，明儿别急着去供销社。我今天卖最后一点鱼块的时候，碰上我初中最铁的哥们了！他现在就干倒爷那一行的，啥都有卖，我和萍妹明儿去看看，给家里添置添置。”

        说来也巧，最后来买鱼的那位婶子就是李向阳好哥们吴勇杰他娘。李向阳最开始没认出来，还用那副探亲的鬼话骗人。但吴婶子本身也是个精的，又是跟着儿子见过世面的，一打眼就知道李向阳才不是什么串亲戚的呢，一定是个专门投机倒把搞黑市的，当下就给坐在屋里的儿子比了个手势。吴勇杰一看到亲娘的手势，立马就从屋里冲了出来。

        李向阳那是避都避不了啊，原本以为自己第一天就这么栽了，结果和对面一对眼，那是两个都愣住了。两兄弟见面，那是化成灰都认得出来啊。吴勇杰搜了搜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李向阳：“阳子？”

        李向阳也懵：“勇哥。”

        “好你个小子，咋就偷偷干这行了？”吴勇杰带着李向阳回家，不进门不知道，一进门吓一跳。吴家被各种各样的架子充斥着，上面摆满了各种东西，吃的喝的用的玩的，想得到的想不到的，吴家竟然都摆着呢。

        李向阳哪能不明白，自己这是跟铁哥们干上同一行了：“勇哥，你这不够义气啊，有这么个来钱的好法子，竟然一点风声都没透露给兄弟！”

        “你可别给我说那些瞎话了，”吴勇杰坐在屋里唯一一片没有堆放物品的地方，给李向阳泡了杯茶：“这要真露了点风声，就不是来钱了，这是送命啊！”

        两人插科打诨地聊了一阵子，李向阳这才知道吴勇杰初中毕业后就没打算考工厂，直接干起了倒买倒卖。可别说，干这个可比在厂里上班来钱快多了，吴勇杰的积蓄已经多到了李向阳不敢想象的地步。

        虽然是偶然碰到才撞上彼此搞这事的，但这事不能见光，两人自然而然成了一条绳上的蚂蚱。李向阳向来不放过任何一个机会：“哥们，那咱剩下的鱼块你都包圆了？”

        吴勇杰上道得很：“包了！有多少要多少！你可别说，我这地方，周围多的是好这口的。你以后有什么山货海货的，直接送到我这里来就成，我一定不会让你亏的！”

        他做这行的，也得多几条来货的门路才好做生意。如果能和他合作，自家以后处理东西来就方便多了。李向阳当即点头，还自然而然地逛起吴勇杰这小地方来。

        “哥们我这地方小，专门用来囤货做生意的，家不住这，不过你以后送货直接送这来就成。”吴勇杰解释。

        李向阳才不想知道他为什么有两三套房子呢。他逛了两圈，发现没有布匹那些的，吃的倒是不少。看到这些，李向阳心中就暗下决定，以后吃喝的东西就不上供销社买了，直接来吴勇杰家里挑。

        今天也正是在吴勇杰家里坐了会儿，小夫妻俩人这才比平时晚回来了些。

        听完始末，赵美菊终于放心：“好好好……”

        一家人其乐融融。等大家都吃完饭了，李德厚才问小两口接下去的打算：“山货海货指不定啥时有，你们接下去总不能一直卖这些吧？”

        李向阳当然有自己的打算，不过他不打算自己把功劳全包揽了，也得让媳妇说说细节的见地。林萍无奈开口：“爹，这些东西我们本来就没打算长期卖的。毕竟农家地里这点东西，全都靠运气和天气。我和阳哥的打算是走一个地方差距，靠两个地区之前土特产的不同来赚钱。现在交通运输这么不方便，一些农产品最多就是放到公社上卖，价格都便宜得很。我和阳哥去别的地方的时候，把当地的土特产低价买回来，运回咱们这地方或者另一个地方，再用高一点的价格卖出去，这钱就赚回来了。”

        李向阳：“我们也没打算一直搞农副产品。一直倒腾这些，又累又没赚头。我打算自己琢磨点别人做不出来的。”

        李德厚和赵美菊疑惑：“什么东西？”

        林萍：“就是自己做出市面上少有的产品。比如香皂，制作技术非常简单，东西又小，城里人买这玩意儿还贵，如果我们把成本控制在一定范围内，那香皂就能帮助我们赚一大笔了！”

        赵美菊了解自家儿媳妇，那可是个从不说大话的人：“萍儿啊？你这是会做香皂啊？”

        林萍还没回答的，李向阳先沾沾自喜地回了：“那可不！我媳妇儿就是这么棒！”

        赵美菊：“你一边去！”然后又和声细语地问林萍：“萍儿，你真会啊？你怎么这么厉害哩！啥都没你不会的！”

        林萍谦虚：“我也不是什么都会……我看城里也没有多少卖布的，就算有，花色也不好看，我就想自己做个织布机，就是不知道它长啥样……”

        “织布机？！你见着了就会做了？”赵美菊激动起来。“这还不简单？你可算是问对人了！走，带你去见识见识咱家的织布机！没想到我老婆子还有点用处嘛……”

        李德厚见过织布机，不感兴趣，抱着还兴奋着不肯睡觉的小皓凝出去溜达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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